对等的位置

许悠悠不懂楚远话里的意思，想要问清楚时，张雅佩已经发完小费回来了，所以她没机会问。

楚远只待两个小时就买单走了，他走了之后，许悠悠神色不宁了一会儿，不过神色不宁没维持多久，就被陆续进桌的客人将思绪打乱了。

菜口、吧台、开酒、寄酒，偶尔还要陪客人到钢琴边合唱一首男女对唱，这样的忙碌，让她将刚刚的事情抛在脑后。

下班回到住处，许悠悠累极了，舒服的洗了个澡，然后到床上美美的睡了一觉，一觉睡醒后，才发现手机有好几个何妹阿姨的未接来电。

自从母亲身体不好后，许悠悠最怕阿姨打来的电话，因为打来都是妈妈又住院了，妈妈又生病了。她赶紧回播，阿姨也火速接起电话。

「悠悠，妳是睡死了呀？妳妈又住院啦！妳快点来医院签名，有一些检查需要家属签名啊！」

许悠悠以最快的速度换衣服，拿起包包就往医院冲。途中接了一通陈敏浩打来的电话。

正好，许悠悠告诉他，她现在必须去医院一趟，请陈敏浩帮她请假，可以的话帮她笔记。陈敏浩义不容辞的答应！

许悠悠到医院直冲母亲的病房，医生李松林正在跟阿姨讲解病情，她刚好一步到达。

阿姨看到她来简直像是看到救星，将许悠悠拉到李松林面前：「我是病患的妹妹，她才是病患的女儿，医生，麻烦你讲我姐的病况给她听。」

许悠悠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母亲何娇，敬畏的问李松林：「医生，我妈是怎么了吗？」

李松林公式化的解说病情：「妳母亲是肾衰竭，需要长期洗肾，可是何女士才５０岁，这一洗可能好几十年，洗肾需要的营养品是一项长期不菲的花费，所以可以的话，最好换肾。」

「洗肾？换肾？」许悠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咽了一口口水后问：「那要多少钱？」

「如果可以的话，妳们讨论一下，妳能捐肾给妳母亲是最好的，捐赠前做一些相对检查流程，反之，就要排队等肾源，移植肾脏手术费用大约是50-100多万之间不等，手术后的费用要看愈后情况，成功率虽不是百分之百，但现在成功率很高了。」

许悠悠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捐肾不是问题，但手术费用对她来说像天文数字一样打进她脑里，她完全无法缓过来。

李松林推了推鼻尖上的眼镜：「你们家属商量一下。」说完，李松林就走出病房。

「悠悠。」

直到阿姨唤了一声，许悠悠才从惊愕的情绪中回魂，她泪如雨下不知所措的问阿姨：「怎么办？阿姨，我们家没有这么多钱....」

何妹眉头紧蹙，她手头也不是很宽裕，她脑袋一转，想到许悠悠他们家还有房子，于是便说：「把房子拿去贷款吧？反正妳再两年毕业了，毕业工作再慢慢还？」

听言，一直闭着眼的何娇突然出了声音，态度坚决：「不行！我这个烂身体就别医了，我不要悠悠捐肾，也不能让悠悠这么小就背着债务，这要背到猴年马月？而且也不是换肾就一定会好...可能白花钱。」

许悠悠俯身靠近何娇劝道：「总是要试试看不是吗？别往不好的想，说不定换了就好了呢？房子抵押借一百万一个月才还银行...」

何娇打断许悠悠，态度依旧强硬：「总之不行！那房子是妳爸唯一留下的东西，不能被我这个烂身体拖累没了，悠悠，算了，就洗肾吧，洗到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一切都是命！」

「妈！」许悠悠试图再说什么，却被何娇一摆手，说一声我累了打断。

何娇一直闷头睡到了许悠悠去打工还不醒，明显抗拒面对治疗这件事。

许悠悠只好拜托何妹帮她看顾一下母亲，说下班了就来接替，并且会问问同事是否知道房子抵押贷款的事情。

何妹义不容辞的答应。

上班时，张雅佩正好有个在从事金融业的客人来消费，她拉着许悠悠问他房屋抵押贷款的问题，对方光是几个问题，许悠悠就知道没望了。

贷款多少？有固定工作吗？每个月有薪转证明吗？许悠悠大学未毕业，才刚在这行业上班没几天，怎么证明有还款能力？房子在谁名下？就算说服妈妈贷款，现在妈妈是无业的状态，银行更不可能贷款给她！

所以贷款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如果要跟亲朋好友借款，无法给人家一个准确的还款期限，还欠下人情，许悠悠盘算了一下身边很熟亲友，情况好像不比她家好到哪去，卖掉房子更不可能，妈妈可能直接跳楼了，可是怎么办？难道妈妈的病就真的不治了吗？

许悠悠觉得很绝望，走哪条路都是死绝，明明钢琴酒吧的气氛热火朝天，她却觉得冷如冰库。

她下班卸好妆才去医院替换阿姨，在医院小睡一下就天亮了，医生来巡房时，告知可以出院，但记得要定期洗肾，她们花一早上时间办了出院。

办好出院时，何妹又来了，她让许悠悠先回学校上课，她带何娇回家就好了。

虽然在课堂上，但许悠悠哪有心情上课，她心里各种盘算，也查了很多资料，母亲现在是两天就要洗一次肾，基本上是无法工作了，所以她要负起妈妈的生活开销，还有洗肾患者一个月额外的营养费，她自己的大学学费与生活开销，这样算起来好像会不够。

她考虑休学，但母亲洗肾是一条不归路，休学可能也无法再复学了！

「都下课了，妳还在发什么呆？」

也许是她真的太过恍神，陈敏浩伸手在许悠悠眼前挥了挥，提醒她下课了。

许悠悠回过神，见到陈敏浩正对她发出一个温暖的微笑，许悠悠顿时眼眶红了，将母亲的病况与心里所担心的，像倒垃圾般完完全全向他吐露，眼泪在脸上肆意狂流，陈敏浩贴心的从包包拿了一整包面纸给她，安安静静的听她说完。

许悠悠将心里的恐慌说完后，整个人情绪才稍微好了一点，陈敏浩这才开口：「妳妈妈能换肾当然是最好，毕竟还年轻，但如果真的不行，我也听过有人洗肾洗了一二十年都没事的，只是我不知道洗肾有哪些开销就是了。我身上有打工存的几万元的存款，我去领给妳...」

听言，许悠悠立刻阻止他：「不行！陈敏浩，我对你说这么多，只是想抒发一下压力，不是要跟你借钱或拿钱的。」

「同学之间互相帮忙，妳不要有压力..」

「谢谢你，但是真的先不用，如果有需要我会跟你开口的。」

许悠悠客气的拒绝陈敏浩，他让她暖心，她对他有点好感，所以希望两个人是站在对等的位置，不要有金钱上的纠葛，或者是谁亏欠了谁。

陈敏浩见许悠悠态度很坚决，心里有一丝的失望，也难过自己不能帮上许悠悠什么忙。

「那好吧！如果妳真有需要，不要客气向我开口。」

「一定会的，谢谢你。」

许悠悠看着他的眼神，闪着坚定又纯粹的光芒，让陈敏浩放心不少，他想，至少许悠悠是信任他的，今天才会在他面前将情绪表露无遗。

离开教室后，许悠悠想到楚远与洪峰，她从包包内翻出洪峰的名片，想到楚董那天说，有任何困难可以找他，如果找他借一笔钱，不知道可行性高不高？

许悠悠在校门口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呼吸好几次后，播出了洪峰的电话。

洪峰很快就接起：「喂，许小姐，没想到妳这么快就打来了。」

许悠悠在心里演练千万遍的说词与勇气，在洪峰这一句听起来带着讽刺的语言中，突然像消了气的气球一般，消了一大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喂？喂？许小姐，收的到讯号吗？」

「洪先生，对不起，我.....」

听到许悠悠支支吾吾，洪峰的口气改善了一点：「没关系，许小姐遇到什么困难直说无妨。」

许悠悠将自己母亲生病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又赶紧解释：「我想向楚董借点钱，等我毕业工作稳定后，我会用自家房子贷款先还给楚董，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也很不礼貌，如果你们拒绝，我也能理解，对不起。」

洪峰在电话那头吐了一口气，听起来是在吸烟。「我们碰个面吧！在金色年华路口的咖啡店，现在就过去可以吗？」

许悠悠见事情可能有转寰，立刻说：「可以，我现在过去。」

许悠悠到的时候，温润如玉戴着价值不菲的金框眼镜的洪峰已经坐在咖啡店内了，并帮她随意的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抱歉，时间宝贵，所以我到这就先帮妳点咖啡了，不喜欢的话请包涵。」

「没关系，是我比较不好意思才对....」许悠悠对他微微颔首，然后缓缓坐了下来。

洪峰是个讲话讲重点的人，他见她坐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其实，家里有个生重病的人，后续花费不是只有妳想借的那一点钱而已，所以就算妳毕业后，可能债务缠身还还不上向楚董借的钱。」

许悠悠被这一说愣住了，那她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