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旁的人,不是顶着压力对峙,就是故作轻松转移话题,反倒跌进对方布置好的陷阱里难以脱身。
陈悯生这个老狐狸,非但不接茬还仿照温北的模样,往右移开把路让出来。
光线随即直插入对侧晶石光面里,圆形的“花瓶”底部瞬间被拦腰半斩,也将二人分隔两边,陈悯生在一侧,温北在另一侧。
形同立场,微妙恰好。
陈悯生道:“扮猪吃虎?”
温北把石块往腰间一塞:“非也。这叫——”
她一顿,往陈悯生所说的光线“消失处”更右处走了三两步,才道:“山人自有妙计。”
“你早就知道怎幺出去,方才只是在与我……说笑?”
陈悯生这话确然说得直截了当,不留情面。面上的表情却半点看不出责怪的意思,脚下的步子诚实地跨过两人间那道分隔线。
光一暗,陈悯生便自然的站到了温北这一边。
“现在——”
陈悯生貌似大度的不追究,意有所指地望了眼右侧亮堂的光线,又望了眼脚下与不远处的温北:“我与你是一边的。”
“您这才是在与我说笑。”温北揣着说书人的口气道:“谁不知道您与王爷那叫一个情深义重。”
温北一拘礼一躬身以示尊敬,又很快背过身去,在陈悯生口中的“月落处”附近,依照特定的方式摸索起来。
半响,她声音稍冷,蓦地丢下一句:“与我一边?别说笑了。”
“也罢也罢。”
陈悯生摇晃三下脑袋叹息,运起轻功在半空踱步几下,便落于第十二层月牙平台正面。
他仰头朝第十一层月牙平台的背面望去,细细看来凹凸如有异,只凝神瞧了个大概,他又继续往上挪了一层。
十层的背面也是有凹有凸,更加细节的地方大有不同。
比如说同比例相似点处,一个是凹了三五毫厘,一个却凸了三二,就好像它们各自形成差异的方向是一致的,但却始终叫人抓不住规律。
想从这些单个的差异如此明显的平台背面获取有用的信息,难如登天。
陈悯生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甚至将脚下的草蕨扒拉开,想看出些端倪,都以失败告终。他不得不一层层的往下挪,直至第十二层。
他将将踩实,就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动,机关转动的“咔咔”声立体且转瞬即逝。
此时,陈悯生的视线恰好斜着扫过第十一层背面,光线闪烁几下变换了方向,被翻开的草蕨裸露出上下两面,光瞬间从中缝里穿梭而过,凹凸不平的奇异处影影绰绰构成了一幅光影画。
还是模糊,看不得多清楚。
再加上光线很快回归了原位,刚才他窥见的好似天光仿佛只是久困于此产生的错觉。
“等等!温——北……别动!”
陈悯生从高处一跃而下,因为太过迅速他又没有使用内力,被摔得好生难看。即便如此,他仍旧跪地兴奋道:“就在刚才你调整光线的一瞬间,我参透了!”
“参透什幺?”
陈悯生往上查探时,温北也没有闲着,她解开了困扰陈悯生的机关。
先前那一番讨论也并不是在说笑,瓶中草蕨正直青葱,瓶内无光仍能存活至此,况且她被陈悯生揪下来的过程中,她观这些月牙的变化再根据瓶口大小变化得知月满盈亏的规律。
所有可知可视的信息都在指向一个时令,那就是夏,并且是盛夏。
夏升为东偏南。
“月落处”为西,正对为东,上北下南,加上对各类机关的涉猎很容易就锁定了“月升处”。
果然如陈悯生所料,“月升处”有能活动其余几处晶石光面的机关。
一拆解一拧动,像头顶那些处光线传递点一样,“花瓶”底石壁上用于照亮的机关便会归位,紧接着光线从“月升处”射出自东而西形成光芒闭环。
顿时,四周通明。
温北在月升与落间的石壁上找到一处暗格,里头空无一物,待她误触某个机关后,与墙平行的暗格表面浮起一个问题:月亮会不会说谎?
会,还是不会呢?
温北正思考间,就听到陈悯生惊呼,他参透了!遂问: “参透什幺?”
“当然是参透这瓶中暗藏的谜底。”
陈悯生说着,搭上温北伸来的手,一个借力从地上爬起来。他跌落的方向正对着那方暗格,是以这一擡眼就注意到了:“这是?”
“哦。这是我参透的‘瓶中谜底’。”温北指着作答处两个明晃晃的机关道。
说是机关,实则是两个按钮,皆是玉瓶状,左边那个鸽子血似的红得透亮,右边那个碧绿晶莹,如果此时有光直射过去,说不定还能看清里头装着的物什。
温北不经意问道:“前辈,你参透的呢,讲讲?”
“前辈?这会儿不叫我陈大学士了?”陈悯生调侃道:“楚前辈说的对,你呀,滑头。”
温北对这番突然表露出来的慈爱与纵容置若罔闻,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装傻充愣。
陈悯生原本还想卖个关子,瞧她这油盐不进的模样,便不在耽搁,口中一边解释,一边单手拎起温北,使轻功飞跃上第十二层。
“喏,就是这个位置,你站稳,然后斜着望向那儿。”
“咦?”温北跟着他的指示往那儿一瞧,惊奇道:“好像……一幅不知所云的画。”
温北“嘶”了一声:“不对……光的方向不对。”
是了,假如把第十一层的背面翻转成正面,就能瞬间明白这其中的原理。
石板错落,凹凸间能瞧见不规则的形状,此时有光从左或从右照下来,就能利用不同的角度,以及这些细节的构造,用光影构成一幕幕完整的“画面”。
像一出“皮影戏”,也不尽然。
所以,要搞清楚石板后的“谜底”,就得将光线调整到正确的方向。
“对。”
陈悯生与温北一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热切”,两人的想法在一瞬间不谋而合。
他们同时想到了第一层的背面,异口同声道:“去第二层。”
又几乎是同一时间接着道:“等等……”
二人甫一对视,哈哈一笑,颇有几分不知何处而来的默契。
陈悯生复又拎起温北回到“花瓶”的最底层,将她丢下,自己又返回了第十二层:“你调光,我喊停。”
温北了然点头。
她在脑中快速回想了一遍刚才所有的操作步骤,并且将可能产生光线偏移的一一记下。做个简单排除之后,只留下一种可能——“月升处”的机关还有隐藏的部分,很有可能就是光线产生偏移的关键。
带着这个明显的结论,她迅速将那处机关还原,又开启了一次。底层的“光环”瞬间封闭如初,又再次被开启。
陈悯生紧盯着第十一层平台的背面,底层的“光环”明灭几瞬,上头的光线几乎是眨眼间就偏移而过,但底层的“光环”照得四处大亮之时,这处决定“谜底”的光线又恢复了原样。
“不对,还是不对。”
几个瞬间的功夫,陈悯生记下了看上去还能辨别出信息的画面,光影还是混乱,好似被折叠后紧密地黏在了一起。
温北听到声音,回头看到陈悯生面色困惑,刚要解释,陈悯生便运起轻功飞跃十几层直至第二层。
第一层月牙平台的背面光影混乱,但有迹可循。视线触及的地方,凹凸不平且中缝空隙较大,正是这种差异让这一层变得尤其特别。
陈悯生越发接近“谜底”,心尖儿跟着颤了一颤,他朝温北大声喊道:“调!”
“好!我数三声,前辈凝神!”温北调整好机关后,喊道:“三!”
“二!”
“一!”
陈悯生死盯着光线的变化,这一回却只看见混乱的光交叠,并未出现预想中的完整画面。
温北问:“怎幺样?前辈。”
“……”陈悯生一下子不知道怎幺回答,沉默一会儿,道:“不对。”
温北提醒他说:“前辈,你仔细想想还差点什幺?”
光?不是。
平台背面?对的。
是什幺呢?陈悯生闻言细想,眼睛始终盯着那块石板。终于,脑中闪过他无意间掀开的草蕨,他恍然大悟,惊叫道:“草!是草!”
温北懵了一懵:“?”
陈悯生来不及解释了,内力如刀般割向顶层平台上的草蕨,一整块的草皮被整个剥离,从平台上滑落,差点砸到底层的温北。
她边闪躲边抱怨:“前辈,你怎幺不说一声就往下扔啊!”
声音稍显单薄,与她此时挪动的脚步一般惊魂未定,陈悯生正忙着揭开谜底,眼看伸手就能够到,哪里肯停下来。
反倒还催促温北:“再调!”
温北面无表情擡头喊:“……三……”
待她数到“一”,陈悯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侧上方的平台背面。只见光与影犹如沾了浓墨的画笔,原本混乱的涂鸦被拨正、舒展开来,形成一副清晰可见的画面。可惜,很快就消失于无形。
画中讲述了一个故事的开篇。
话说,有一女子生于族群,生于细微。她很丑,并且她也不温柔。她有一个渴望已久的梦中情人,但是这个人并不喜欢她。她钟情的人,看轻她漠视她。
但,也只有故事的开篇。
陈悯生声嘶力竭地喊道:“温北,你找找底层有没有什幺能促使所有平台断开的机关!”
“什幺?”温北正琢磨暗格里的神秘问题,回道:“您就不能屈尊下来说?”
陈悯生一脸菜色:“我的内力虽磅礴深邃……”
温北一脸莫名其妙:“所以呢?”
“我的内力快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