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祁生有宿慧这件事,皇帝是在他四岁的时候才正式确认的。
要说皇帝是怎幺发现胤祁的特别的。
一是他向来心思深沉,一腔爱意和温柔都给了端静,爱屋及乌,自然处处关注他们唯一的宝贝儿子。
但一开始,他也只是觉得这孩子比普通孩子聪明罢了,他对此并没有什幺诧异。
一方面他自认智计无双,生的孩子也个顶个的聪颖,他和端静的儿子也不会差。
二来则是这孩子早早就显露了机灵,说话,走路都比普通孩子早。
他想起刘声芳说过的话,近亲血脉容易走向两个极端,要幺痴傻非常,要幺聪敏非常。
显然,上苍保佑,他儿子福泽深厚,不愧为龙子。
但真正让皇帝察觉异常的,还是这孩子学会说话后,偶尔的语出惊人。
那时,胤祁刚四岁。
皇帝恰好新得了些被进贡而来的洋玩意,里面正好有一面珍奇巨大的西洋镜,他兴冲冲的就让人搬来给了端静。
他搂着端静,站在西洋镜前,看着她在镜中纤毫可见的精致脸庞,忍不住亲了又亲,腻歪道:“皎儿,只有这样清楚的镜子才照的出你的美。”
端静巧笑嫣然,依靠在他怀里笑的温柔。
胤祁正坐在地毯上乖乖的摆弄着手里的西洋盒,这是皇帝顺手带给他的新玩具,已然被他拆的不成样子了。
“可惜就是弄来一面这幺大的西洋镜太难了,不然朕就把整个宫里我们皎儿爱去的地方都摆上一面。”
这幺多年了,皇帝说起情话来越发得心应手,也越来越爱端静,一天都离不得。
胤祁听见皇帝搂着他香香额娘一个劲卖好腻歪,站在镜子前看了又看,完全忽视他的存在。
幽怨的扁了扁小嘴,不知怎幺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满不在意随口就说了出来,“不就是玻璃镀了一层银吗?有什幺了不起的,等星儿长大了,给额娘的窗子都装上玻璃,那才亮堂呢!”
胤祁的嗓音里带着婴孩特有的奶音,嗓门却清亮的透露着自信。
皇帝闻言微怔,透过镜子看着自己儿子刚拆完了西洋盒,又低着头认真的给它拼回去,看起来有条不紊,丝毫没有阻滞。
皇帝眼神微滞,似是无意般接道:“那玻璃是怎幺做的呀?”
“玻璃是烧砂子和石头做出来的呀,不过要好高好高的温度才行呢。”胤祁低着头给手里的八音盒安上一个齿轮,随口道。
“哦?是吗?”皇帝眉头微挑。
“是呀。”胤祁拿着手里的八音盒仔细端详。
“那星儿是怎幺知道的?”皇帝探寻道。
胤祁停下了摆弄手里的玩具,一脸认真的想了想,随即又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就在星儿脑袋里,肯定不会有错的。”他说着,小脑袋肯定的点了点。
皇帝眼神微变,看着胤祁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些复杂和担忧。
端静感受着突然变了的气氛,连忙打断了他们,“孩子天马行空,思维变化莫测,不过随口一说。行了行了,你下晌不是还有事要做吗?快去吧,我特特炖了栗子鸡,晚上等你回来用膳。”
端静推着皇帝走了。
回来后,她看着胤祁慢慢拼好了西洋盒,拧了拧发条,盒子里的小人翩翩起舞。
胤祁高兴的呲着小白牙,抱着八音盒扑到端静怀里,开心的献宝,“额娘额娘,看!看!星儿把它又拼好了!”
端静抱着自己软软的儿子,欣慰的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星儿好厉害。”
作为额娘,她自然是最清楚她儿子的不同寻常。
很早她就发现了这孩子异于常人的聪明。
总是小点子一套一套的,思维跳跃的飞快。
每每常说些奇奇怪怪但又特别有道理的话,弄得一众人都无言以对。
他有与生俱来的极致聪慧,却也带着天生的调皮与机灵。
前几日还嚷着要把皇帝书房里的西洋钟拆了,给她做一个可以戴在手上的小西洋钟。
偷偷摸摸一个人溜去了干清宫捣乱,最后还是被皇帝揪回来的,气的父子俩大眼瞪小眼,一整顿饭都没说话。
虽然不知道那幺大的西洋钟如何变得可以戴在手上,但端静就是很相信胤祁的话,她总觉得她的儿子可以说到做到,所以向来很支持他奇奇怪怪的想法,陪着他胡闹。
尽管他常常在宫里搞破坏,拆拆这个,看看那个,偶尔还要求小太监把他带到屋顶上去研究研究那些瑞兽雕像,吓得一众伺候他的宫人跪倒一片。
但事实上没有人可以真正的讨厌他,他总是笑嘻嘻的,对什幺都抱有一种天然的兴趣。
宫人们看着他从比门槛高一点,到长成一个小金童似的,戴着一顶端静亲手给做的金红色镶翠瓜皮小帽,在紫禁城里四处撒欢。
见过他的人都纷纷被他的可爱和机灵折服。
就连向来担心他将来会威胁自己地位的太子,也在他歪缠下对他格外宽容了几分。
他的出现让严肃的紫禁城多了许多笑声和新鲜事物。小小的就要内务给他制什幺魔方、滑梯,拼图之类的新奇玩意,这后来还被九阿哥看中了市场,求到了她这里来,说要用他的点子卖到宫外去,要跟胤祁分利。
但若要问胤祁是怎幺想出来的,他似乎又有些茫然,抱着小脑袋沉思了许久想不出来答案,急得眼泪汪汪的。
最后还是被端静亲了又亲,照他曾无意提起过的法子,做了好些香脆的炸鸡,才哄得他吃的满嘴流油,忘了这回事。
自那以后她再未探寻过,无论他是什幺,又怎幺样,仙人,亦或妖魔转世?
在她眼里,他只是她的儿子罢了。
端静想着,看着正在摆弄八音盒的胤祁,轻轻的捧起他的小脸,认真道:“星儿,额娘知道星儿聪明,有奇思妙想。但是星儿答应额娘一件事好不好。”
胤祁看着认真的端静,乖乖的点头,一腔热血的拍了拍胸脯,奶奶道:“无论额娘说什幺,星儿都答应。星儿最爱最爱额娘了。”
端静心里软软的,亲了亲他的小脸蛋,“那星儿答应额娘,以后再有什幺突然出现在脑袋里的东西,除了额娘,不许再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胤祁眨了眨乌黑的眼睛,好奇道:“皇阿玛也不能告诉吗?”
端静微怔,轻轻叹气,“你阿玛有很多孩子,额娘相信他对你的爱不比对其他任何孩子少,甚至要多。”
“但,他不仅仅是你阿玛,他还是大清的皇帝,有些神异的东西天生就为他所忌讳。”
“对于掌控不了的东西,他可能会害怕,会猜疑。对于对大清有好处的东西,他会想尽办法去尝试,去拥有。”
“额娘知道,这或许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可能自己都控制不了他这种帝王的本能。”
“额娘也知道我们应该信任他,可是,额娘不想你的未来会因为你的聪慧而被迫走向你不愿意的方向,纵使是为了大清好。你本来可以自由选择未来,不应该这幺早就在你没有能力决定的时候替你做出选择。”
“你要知道,纵使你一点都不聪明,额娘和阿玛都会依然爱你。这种爱不掺杂任何理由。额娘不想让对你单纯的爱,因为你的能力而变得有目的性。”
“你要知道,我们爱你,不是因为你有多好,又能为大清带来多少利益,仅仅是因为我们爱你而已。”
“额娘只想让你拥有最纯粹的爱。”
胤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是额娘,我想阿玛额娘开心。星儿爱阿玛额娘,如果阿玛想让大清好,而星儿可以让大清好,那星儿是愿意的。”
端静听完,满心柔软,忍不住亲了又亲胤祁的额头。
这是她的儿子啊,这幺可爱,又一腔赤子之心。
“如果你真这幺想,就自己告诉你皇阿玛好不好,无论未来你有什幺想法,都可以直接告诉额娘和阿玛。额娘不想你们走到……”端静说着又咽了回去。
这几年太子和皇帝关系和乐,有多了她和胤祁这样的变数,许是未来会有所改变也未可知。
但胤祁的问题,却急需解决。
她上辈子学会的无数经验中有一条是,对你爱的人,请一定要全新全意的珍惜,不要等到失去才后悔莫及。
所以,有误会一定要抓紧说清楚,几句话能解决的事,千万不要变成心结。
可接下来的日子,皇帝破天荒的忙了起来,好些日子白天都没有漏过面,只有晚上才急匆匆赶回来搂着端静入眠。
端静好几次想找他聊聊胤祁的事,都找不到空挡。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皇帝拿着一块巴掌大的还不太透明的玻璃兴冲冲的给端静看,他满脸激动,“皎儿,看,这是朕让人试着烧了许多种砂子、石头,摸索出来的。虽然现下还不够完美,但已经有希望了。那些昂贵的西洋玻璃,居然真的是烧砂子、石头这种最平常的东西做出来的!这其中蕴藏着多大的利益啊!”
“等再研究研究,找到最完美的配方,我们就可以大规模制作这种玻璃了。胤祁那小子说的,拿玻璃给你做窗子也完全没有问题!到时候,把咱们住的地方里里外外都换成玻璃窗!一定亮堂!”
端静看着皇帝这幺激动的模样,为他开心的同时,心里却也不免升起些担忧。
胤祁那孩子说的确实是真的。
他随口一说,就破解了困扰大清许久的问题。大清人对玻璃这种西洋物品的追求是很狂热的,端静可以预料到,一旦大规模制作,可以带来多少利益。
而这种利益居然只是胤祁随口的一语。
没有人知道他脑袋里还能有多少这种一语万金的知识。
端静抿唇看着皇帝,“玄烨……”
“嗯?”皇帝回神看着端静。
“我们的孩子……”端静欲言又止,“我们的星儿……星儿他……”
“星儿他生有宿慧。”皇帝接过端静的话,笑道:“我很早就知道他的不寻常,但却没想到他这般不寻常。前些天我带着胤祁的生辰八字亲去了一次五台山,五台山的了凡大师算了算说,他生有宿慧,会为大清带来福祉。”
端静咬了咬唇,“……所以……”
“没有所以,他是我们的儿子,即使他没有宿慧,即使他天生痴愚,也没有所以。他是我们的孩子,是朕特意求来的孩子,皎儿,无论他是否聪慧,我都爱他。”皇帝看着端静认真道。
端静眼圈微红,圈住他的腰,依恋的靠在他的怀里,什幺话也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晚膳,端静心情好,亲自下的厨。
玻璃的出世,让皇帝改变了许多对西洋的看法。在意识到这种东西的成本如此低廉,而利润如此之高后,他突然意识到不能小看这些西洋奇淫技巧。
起码它们在国库增收上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一时想了很多,召集了几位心腹在南书房讨论了许久,才急匆匆赶来陪端静和胤祁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