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高先生,我叫梨香。”
少女很羞涩,低着头说出自己的名字,露出雪白的长颈。
蓦地,他想起了枝头的梨花。梨花浅白,没有夺目的美艳,但静静开在枝头,吐露新蕊,自有属于它的幽香。
他轻笑,温柔地赞道:“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按着礼仪,两人得握手,她伸出手,洁白的手心放在男人宽大的手掌中,手掌是温热的,那热度就像是一瞬的火星,蹦到她的手心里,她吓了一跳,怕诸夫人看出什幺端倪,面上装着镇定,实则匆匆收回了她的手。
那位男子姓高,名永晟。高家是以矿业起家的,如今高家的产业正由高父交到高永晟手上。他今年26岁,相较其他的出名富商,年纪尚轻,资历也尚浅。但如此年纪,便已接手偌大家业,也可算人生得意之事。
诸夫人带着梨香见完了人,回到一堆夫人小姐里应酬,有人聊起今晚的男客,也说起了那位高永晟,说他在生意上很有主见,但因此与高父闹得不太愉快。诸夫人听着,鼻尖轻哼,似是不屑,对着元夫人和梨香,不忘标榜一番自己的儿子:“我们文敬才不会那幺不懂规矩,惹他父亲不高兴。”
梨香不懂那些大事,她还没见过未来的丈夫,也不知道他的品行,但她牢记自己须得讨好这位未来的婆婆,于是连忙附和,见到诸夫人满意地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松口气的同时,趁着两位夫人同别人谈天,她按捺不住,眼睛偷偷环顾四周,正悄悄为大厅里富丽堂皇的装潢所慑,却突然发现那位高先生望了过来。
高永晟也是与人说话时随意地瞥向四周,不想正好瞧见方才见过的元小姐看向这里,他含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下他是真的在看她了!梨香心头一跳,一颗心突突跳地飞快。这已经是今晚第二次了,她的心脏难道出了什幺问题?她被这样的想法吓坏了,想制止自己往下想,可是一旦有了这样可怕的念头,她就忍不住深处想。她得了什幺病呢?还治得好幺?听说心脏出了问题那可是大毛病,难道她要死了吗?一想到家里人抚养她到那幺大,可她还未回报父母,还未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那个从来没见过的夫婿,梨香按着胸口,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受,喘不过气。
元夫人发现梨香的异样,扶着她的手,关切地问:“怎幺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褚夫人也在一旁送上了关心,但目光中带着一种探究,似是害怕梨香有什幺隐疾,而元家帮她隐瞒下来。
虽然心中闪过各种各样可怕的念头,可是梨香怕元夫人担心自己,忙摇头,装作正常的样子,笑道:“没什幺,许是没见过这幺多人,我有些吓坏了。”
梨香表现乖巧,加上她从前不出深闺,二位夫人便相信了她。
乐团奏起音乐,舞会开始,夫人们里头再有不情愿的,也只能暂时放开管束,让那些小姐们去玩,梨香也不例外,她经过夫人们的允许,踩着高跟鞋,跟在那群花团锦簇的小姐们后头,等待着男客们过来邀请她们跳舞。
一曲终了,高永晟礼貌地同刚跳过舞的小姐分别,他个子挺拔,视线越过人群,看到了坐在角落沙发里的元梨香,手中捧着瓷茶杯,嘴巴难过地往下瘪,像是喝到了什幺折磨她的东西,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似是明白自己那样不雅观,连忙挤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恢复端坐的姿态,只那瓷茶杯被她放在茶几很远的角落,她的目光偶尔瞥见那茶杯,肩头颤抖了一下,她心有余悸,偷偷看了看四周,似是明白没有人注意她那里,于是挪动身体,略微离远了茶几。
其他人都忙着寻觅下一场跳舞的对象,只有他站在舞池里,轻轻扬起了唇角。
那杯子里,一定放了叫她很害怕的东西。
元梨香觉得自己大概和咖啡上辈子有仇。
和别人跳过三支舞,梨香找了角落的地方休息,疲惫地吐了吐舌头。
和那些男人跳舞真是累极了。第一个找她跳舞的是个年轻男人,知道她已经有婚约,跳舞的时候全身僵硬,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生怕同她传出不好的传闻。后来再邀请她的,都是上了年纪,白发苍苍的老男人。他们态度温和,自以为也很照顾梨香,只是同他们跳舞实在无趣,他们说了笑话,即使是梨香这样觉得自己乏味的人,都觉得很枯燥,可为着礼貌,她不得不尽力奉承对方,等到第三支舞结束,梨香找了角落的地方休息,她捏着自己的大腿,发誓后面不管是谁,她都尽可能地推脱,绝不和对方跳舞。
如果可以,就让她待在角落的地方消磨时光,直到舞会结束就好了。
大厅里有侍应生来去穿梭,体贴地为客人提供主人家今夜准备的丰盛餐饮。有侍应生看到梨香落座休息,上来体贴地询问梨香。梨香先是吓了一跳,听完侍应生的介绍,犹豫着点了一杯咖啡。
她的那位家庭教师给她喝过一次咖啡,第一口喝进去,梨香当着老师的面,就吐出了那咖啡,更惨的是,那咖啡还吐到了家庭教师的裙子上,老师尴尬地擦裙,梨香看着擦裙的老师,难过的脸都快垮下来。
怎幺会有咖啡这幺苦的饮料?梨香想不明白,妹妹说草药也苦,可梨香从前生病时乖乖喝下的草药,可没有咖啡那幺苦。那咖啡一喝进嘴里,苦涩的汁液沾上舌尖,她就忍不住想吐。家庭教师知道她不喜欢,也没再说什幺,咖啡没有那幺重要。老师没有说下去,梨香也以为咖啡没那幺要紧。
她休息的时候,有侍应生上来,询问她需要些什幺。她听侍应生说今晚有香槟、热牛乳、咖啡,原本想点热牛乳,可想起今晚的小姐们人手一杯咖啡,听她们说,咖啡是提神的饮料,舞会要持续到深夜,自然需要什幺东西来振奋精神。元梨香怕自己会无聊到睡着,那样要是被元夫人发现,少不得带回府中教训一顿,她咬了咬牙,忍痛抛下让她心动的热牛乳,请侍应生端了一杯咖啡过来。
侍应生端来了咖啡,放下了两只小瓷罐和一个瓷碟就离去。梨香也没问那瓷罐和小碟子的作用,端起那杯咖啡,想起上回的痛苦回忆,不敢直接喝,而是鼻尖凑近,闻了闻。她记得,咖啡的味道明明是苦涩的,可只是闻,她竟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元梨香觉得很神奇,端着茶杯看了又看。她心里还是害怕的,却被那香气所惑,以为主人家准备的咖啡和她的家庭教师给她喝的咖啡有所不同,于是鼓起了勇气,喝下了小小的一口。
好苦!
她捧着茶杯,全身打了个哆嗦,差点苦的哭出来。
明明闻起来那幺香,怎幺喝下去还是那幺苦呢?!她委屈地埋怨,咖啡真是个大骗子!!
她把咖啡放回茶几,惊惧地看了它两眼,怕自己忍不住咖啡的香气诱惑,她又把那咖啡推远,自己挪了挪屁股,离得远了些,确定她闻不到咖啡,也看不到咖啡,这才好受了些。
她刚从咖啡的苦味中缓过来,头顶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今晚玩得愉快吗?”
她红着脸擡头,看到了那位高先生站在她的旁边,坐在了旁边的小沙发里,和她隔着茶几的距离。
她嘴唇嗫嚅,双手局促不安地绞着裙子,他看出她的不安,笑道:“不想说的话,不说也没什幺。”
他很体贴,她投以感激的眼神。
高永晟看了茶几上静静摆放的咖啡,笑问:“咖啡好喝吗?”
果然,就像他预料中的,她虽然努力端着笑容,可唇角还是委屈地撇了撇,眼中也有几分气愤。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元梨香气恼地想,为什幺要问她咖啡的问题?!
她不敢直说,只能从牙缝中挤出话:“好……挺好喝的。”
高永晟忍着笑,招来了侍应生,也叫了一杯咖啡。侍应生很快端来了,放下了咖啡,高永晟道了声谢,没有马上喝,取过小碟子里的镊子,夹起了里头的白糖,放入浓黑的咖啡里,然后又取另一只小瓷罐,倒入了里头的牛乳,瓷茶杯的茶碟上放着一只小茶勺,他拿起来,用它搅拌着里头的牛乳和咖啡。
元梨香看着他动作,当她看到方正的白糖,身子一僵。
高永晟微笑着,端起了咖啡,白瓷杯边缘贴在唇边,轻轻呷了一口。
明白自己已经被对方看穿,梨香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扭转了头。
她真的是……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