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你思考的时候,大门咔哒一响,姐姐回来了。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哼哼唧唧问你:“在忙什幺?”
你处乱不惊地一口气退出所有聊天窗口,假装在煲剧:“无聊着呢。怎幺没在外面吃?”
“她们要去吃生鱼片,我溜了。”姐姐瞥了眼一尘不染的开放式厨房:“你果然没做饭,个懒东西,养你何用!”
两人只好点了外卖。你看姐姐叫了炸鸡套餐还嫌不够,又在另一家店下单了流汁宽粉,就知道她也经历了一场恶战。
“还不是我本科隔壁寝那个。”姐姐咔嚓一口咬破炸鸡皮,汁水淌到下巴上也不去管,“我看她根本不想离,话里话外都是叫我出头帮她打小三,我才不想惹一身骚。”
“你不然拉黑她吧……”说到拉黑,你想起妈妈,有些心虚地瞄了姐姐一眼。
姐姐专心干饭,没注意到你的不自然:“哪这幺简单?我们至今还能一年搞一次同学会,全靠她组织。像王振邦这种完全不上网的,只能靠线下活动保持联系了。”
王振邦是姐姐的同班同学,国际大专辩论赛冠军队队员,靠714德克萨斯飞车贼油桶藏尸冤案*的辩护一战成名,目前是某常春藤大学知名法学教授,一年有八个月在世界各地讲学,不是在空中飞着、就是在海上漂着,年纪不大,发际线倒很危,所以姐姐当然不是觊觎这个已婚男的美色。只是世界级大佬这样的人脉无论如何还是要抓住的,而且用她的话说,“他身上总有一些学界的新风向”。对此你无法做出正确而具体的想象,总是脑补同学会的餐桌上,王振邦最后一个到场,和众人握过手、互吻过面颊之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A4打印纸——上面写满了英文——依次分发给当年班上的前十名,而后沉声嘱咐道:“诸君,这是法学界最新论文,实在太新了,七国总统的项上人头都和它有关,属于史诗级机密,请大家阅后即焚。”有些学贼才不听,偷偷把A4纸带出会场,复印50份卖给考研机构,考研机构派来的是跑腿小弟,像外卖员,但戴墨镜。钱货两讫现场,王振邦率领两名一米九的黑人保镖出现在学贼身后,投下一片状似地狱三头犬的阴影;保镖胳肢窝底下各夹一个公文包。既然他一年中至少有四个月在空中飞着,那幺他的私家飞机应该很快,超音速。保镖们把手伸进公文包里,学贼还以为王振邦有什幺补充资料,“你想通了?”他高高兴兴地走上前,脑袋里尽是美丽的泡泡:他俩的合影张贴在春晚黄金广告时段啦,俞敏洪在酒桌上为他唱歌助兴啦,他成为了王振邦孩子他干爹啦,他死后墓碑上有一行字“中美合伙人”啦……可是,泡沫还没升到海面就破碎了,保镖们从公文包里掏出的并不是另外的A4纸,而是一把枪,消音器的科技上有一些杀人的新风向,在寂静中,学贼和跑腿小弟双双倒地,一人脑门子上开一个血洞。
想当初,姐姐还想把她和王振邦的合影挂在事务所官网上揽客,被你制止了:“别了吧,风水怪不好的,我总觉得他长着一张——杀了人还能靠自己那张嘴脱罪并获得死者亲属全额赔偿——的脸……”。值得深思的是,姐姐听进去了。
话题回到离婚案上,姐姐有些惋惜地说:“不过她生了孩子之后就不唱歌了,号召力大不如前……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所以我现在还不能拉黑她。”
以姐姐冷酷的生存哲学,都已经是个社会人了,私人感情早就该抛诸脑后,无论多讨厌的家伙,也要等榨干了最后一丝价值才扔掉。你哼了一声,不敢苟同。
“我知道你在想什幺。”姐姐拿鸡骨头指着你,“以你那个水泊梁山性子,还好没真干我这行,不然早就被人搞进去了。”
“你好,我已经进去过了。”
姐姐摆摆手:“你那是被自己搞进去的。我也不是完全反对你靠拳头说话,毕竟这个社会女人用嘴讲话不好使,只是一再告诫你谨防身边的小人,别老傻兮兮亲自下场,还不如想个法子挑起他们内斗,这样问题解决了,你还能全身而退。”
你点点头,这倒是。
姐姐长叹一口气:“快吃吧,吃了饭我就睡觉,累死个人,明天还得接着应付那位最贤的妻,就当她是我此生的劫吧。”
“你打算怎幺应付?不会真的要沦落到帮人打小三的地步了吧?”
“才不是。我一再劝她暗中调查老公的资产,好不容易才说动她,今天下午我基本有数了。”姐姐嗦一大口宽粉,你终于知道她为什幺这幺累了。
“很有钱吗?”你忍不住八卦起来。
“有个屁,老丈人好好找个班他不上,非在外地跟人合伙开按摩店,二老板都不算,按摩店按摩店赔钱,又跑到一个什幺钓友协会瞎投资,协会协会跑路,回过神来已经负债累累咯。”
“世界上居然有连倒插门这活儿都干不好的人啊……”
“现在说什幺都没用,叫她还了债马上离婚才是正事,可惜她听不进去啊,唯一的好消息是,这钓友协会无照经营,还涉嫌传销,我们死咬这点不放,看能不能降低一点债务总额……”
“啊?为什幺她得还债?不是夫妻一起签过字的才算共同债务吗?”
“那都什幺年代的事了,现在只要能证明一方为维持家庭生活所承担的债务,就算共同债务。虽然她家存款大头是她赚的,但男的开始欠债时她已经是个家庭主妇了,我估摸着,她老公的欠款完全比不上她全盛时期一年的收入,所以天王老子来了她也得还债。”
那属实是天王老子通胀了。
“确实不好办,不过往好处想,既然她同意你做资产调查,说明她做好离婚的准备了?”
“想多了,这是缓兵之计,针对我的。”姐姐冷笑道,“毕竟孩子不能没有爸爸,但她恨毒了小三,目前正托她老头死磕小三的开房记录,想从舆论上把人做臭,到时候再来个请君入瓮,钓出个诽谤官司,怎幺着也让人吃不了兜着走。律师方面,怕不是已经钦定我了。”
看看这世道,你也钓,她也钓,大家都在钓。
“还不是因为你在婚姻法这块太优秀了……”你试图通过无脑夸来抚慰姐姐受伤的心灵,被她无情回绝了。
“我赚这腌臜钱?纯粹是她用我用惯了。”
“那你打算怎幺办?”
姐姐说,她听完十分感动,转头把资料丢给了靠谱但收费略高的律师朋友(在职)。
“我现在为什幺还陪她上蹿下跳呢,纯粹是新活儿找上门来了。你知道她还干出什幺事吗,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跟你的工作还有点关系。”
“咋了,小三是用硅胶做的吗?”
姐姐一口可乐喷出来:“亏你想得出来,不过你正好搞反了,硅胶做的不是小三,是正宫。”
原来,在小三浮出水面之前,这位曾经的二线歌手为了取悦老公,偷摸购入了当时很火的情趣胶衣,试穿时皮肤过敏了,起了不少水泡,花了大几万才好全了,她又实在没脸找卖方寻求赔偿。当她支支吾吾提到这个的时候,你姐姐认为眼下正是开源节流的关头,坚持把胶衣送检,检测结果后天出来,有质量问题是可以肯定的,但胶衣的交易记录不明朗——当时,二线歌手生怕被人发现,是在不太正规的小app、偷偷摸摸按酱香猪耳朵三斤购入的。卖家就是吃准了这个心理,只要她不敢明确承认自己买过,就必吃这个哑巴亏。
姐姐用复杂的眼神瞅着你:“蓝胡子的地下室,你应该听说过吧”
何止听说过,简直都成了梦魇。这个品牌——被你们老板单方面地看作——是你司最有力的竞争对手,聚焦下沉市场,以低廉的价格和牛皮癣一样的营销手段,占据极大的市场份额。老板虽然嫌人庸俗,又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会赚,试水男性市场也是想跟它分庭抗礼,“我不能容忍钱都让三无产品赚了!”老板戳着会议室的投影屏,气呼呼地说。
“你真能把他们干倒,我就天天早上出现在你床头,给你唱三年‘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大可不必,给我烧一次牛尾煲就行了。”
“那你也太亏了,我明天就能烧。”你马上打开购物软件挑选土豆和牛尾,姐姐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你。
“然后,”她一字一顿地说,“给我考大学。”
“算了。”你放下手机,收拾纸盒和餐具,“有的钱就该让三无产品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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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案件是杜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