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回合 天道之书

这样下去只能抛下一人，你终究有些不忍，捏捏女孩柔软小手，低声请求，“我想和你多呆一会儿，可以吗？”

山主闻言咬了咬唇，回握着你的手，很是犹豫不愿，一时间并未回答。

你只好再次蹲下去，平视着她的眼睛，声色低缓轻柔，“我想和你做朋友……我们继续一起玩不好吗？”

“真的？”山主听见这句话，脸上一下子有了神采，双眼亮晶晶的，丸子头也跟着一晃一晃。

你点点头，便见她在袖中翻找片刻，摸出一枚通体湛青的果子，郑重其事地放入你手中。

“你是修士，应该还有很多命的，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再吃一颗。”女孩十分认真地解释，“这是长生果，咬一口可增添十年寿元。”

这已是山主第二次提及“性命”，你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忽视了十分要紧之事，只是此刻顾不得去想。

索性含笑接过长生果，一口下去，只觉微微酸涩，品不出有什幺神奇滋味。

山主见你吃下，秀气的眉头终于松开，极开心地要同你一起玩耍。

“我们下棋好不好？有几百年……很久很久、没有人同我下过棋了。”

她仰起小脸，双手牵住你胳膊晃了晃，似乎怕被拒绝，立刻还提出要用奖励交换，“只要你赢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啊。”你只管含笑赢下，看女孩脸上一瞬间满是欢喜神采，小手一挥，山林间便又是斑驳陆离，显现出与先前全然不同的景色。

天地间满是灵机涌动，一花一木，一叶一草，俱是灵光化作，返璞归真，显露出原初本质。

而瑰奇丽景之间，一池醴泉正中，是两人对坐的石桌。

女孩牵着你行过泉面，于石桌前坐下，自己执起黑子，弯弯眉眼，邀你对弈。

醴泉涟漪漾荡不休。

山主性情纯稚，棋风却极为刁钻老道，落子藏锋，似守还攻，每走一步，都有源源不绝的后手。

你于棋艺并不精通，却也不敢怠慢，每一子，都要耗费许久精神，才敢谨慎落下。

……

山中无年月。

你自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只知日升月落不知多少时候，棋局终于已至尾声。

随着黑子落下，棋盘上空，缓缓显出一本通体生光的古书。

山主见你手执白子，迟迟不敢落下，忽而擡睫望来，声音极轻：“其实这一局，是你我命中注定。”

你不知作何回答，只敷衍“嗯”了声，精神紧绷，只紧紧看着棋盘，仍想在棋面上找出一线生机。

若是败了……

若是败了，你又要辜负一人。

山主等了片刻，见你并不做声，不知为何抽了抽鼻子，才继续道：“世间万物，一切的结局，已在天道之书写就……但我还是很高兴能经历一遍。”

你听见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擡头看去，才发觉女孩不知何时已红了眼眶。

她那幺小，扎着卷卷的丸子头，一双眼睛比晶莹剔透的宝石还要明亮，却盈满水光，像星星一下子碎掉。

“先不要下了好不好？陪我做点别的什幺……你可以、可以和我讲讲外面的世界，棋盘暂且就留在这里……”

女孩哽咽着，却又不愿给你看见，于是小手极力攥紧衣袖，努力遮住脸庞，只露出小的颤抖的肩膀。

于是你忽然明白，这一局，自己将要败了。

胸口有些酸酸的，仿佛要喘不过气来。

你有些无措，终究是站起身，踏过水面，走到她面前，弯下腰，轻轻抱住了对方。

“先不要哭，好不好？”你将声音放得轻缓，“我还没有输呢……”

“你会输的。”女孩将脸埋在你胸前，瓮声瓮气辩驳。

“不试试怎幺知道？”你仍是笑，摸摸她头，柔声安慰。

也还只是个孩子呢。

从来只见过输棋后哭鼻子的，怎幺将要赢了，也还要哭呢……

你双眸渐渐也有些酸涩，但始终心有不甘，眨了眨眼，偏头再去看那棋面。

虽这最后一子，你已在心中推演千百遍，仍不知如何破局。

可——

可站在山主身边，回首再看时，却见棋盘纵横，白子虽落下风，却竟是绝处逢生之象！

这一瞬间，你忽如醍醐灌顶，终于明悟。

山主翻阅天道之书，自已知晓万物结局，笃信天命。

然则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天地仁慈，仍留有一线余地，意欲人为。

天衍宗之名也由此而来。

是以，天命可改。

此朝，你终是心念明澈，落下那迟迟不敢下的棋子。

那天道之书终于也落于石桌之上。

棋面已成，而你略胜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