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往常,梁砚一旦提了离婚这两个字,白薇止还记得要安慰梁砚一番,再做出个“绝对不会损害他声誉”的保证,但今天真的太喜悦,她完全忽视了梁砚略带酸气的话,也不催着他快去洗漱了:“梁砚,我的画被菲格的人看中了!”
张阡茗自从身体有恙后就将自己的画廊全权托付给专人打理,画廊里除了她本人的部分作品,还有其他签约画家和学生的。
白薇止的油画也存放在画廊里,之前只作展示,并没有对外出售,但也许是因为前个月《童年的囡囡》被高价拍卖,画廊总会时不时来人询问是否还有有关囡囡的其他系列作品,或者囡囡本人创作的油画。问的人多了,负责人经过白薇止的同意就将她的画作全都标上了价格公开出售。
菲格是海城最早一波发达起来的房地产龙头企业之一,旗下百余家子公司遍布全国,他们最顶头的老总虽是白丁出身,文凭都是后来补上的,却对文艺作品情有独钟,也愿意花时间潜下心研究,还结交了不少美术造诣颇深的大师为友,自己久经熏陶,也真能说出一二来,上次在拍卖会上没有得到张阡茗的画已是大憾,只好闲暇时常去画廊看看,一不小心就在不显眼的位置找到了沧海遗珠。
他欢喜地订下了白薇止一年前创作的大幅油画,也恳切地希望能够有幸面对面听到画作者讲述创作灵感。
被人喜欢作品,并且珍视,对于画作者来说是件荣幸的事,白薇止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菲格?”梁砚道。
“嗯,就是那个内部装潢很少女心很可爱的菲格酒店,他们的老板看上我的画啦。”
一旦说起画,白薇止的困意就完全消散了,她兴奋地鼻尖也泛起粉红。
“商人而已,前两天瞧你去参加新人画展,也没那幺高兴。”梁砚调侃她。
“这不一样,”白薇止道,“菲格的老总和你们这样的铜臭商人才不一样呢,他真的懂画,也会珍惜。”
说话就说话吧,还要把他拖出来拉踩一番,这就让梁砚不乐意了。
他掰过她的脑袋亲肿了她的唇才放开手:“瞧不起铜臭商人啊,那就让你也沾沾铜臭气。”
这幼稚的男人。
“周末的时候我要去张老师的画廊一趟。”白薇止扯了扯梁砚的手。
“我送你。”
“好。”
-
菲格高价收走张阡茗爱徒囡囡的画作这条消息,似乎很快就传遍了海城的名流圈。
张阡茗的画廊近期分外热闹,有不少贵妇慕名前来,都想亲眼欣赏一下这个口耳相传的年轻画家的作品。
在画廊负责人的建议下,白薇止将多年前张阡茗运营过的博客账号密码给翻了出来,将里面记录了十余年的画稿照片全部转移到画廊最新的公众号和微博里。
这无疑是一种宣传手段,在给白薇止重新回到油画领域造势。
起先白薇止还有些犹豫,总觉得这种做法有些功利,好像急于等待着画被买走就能入账一笔钱财,但画廊负责人一波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卖画挣钱天经地义,是人就要吃饭,不然捧着调色盘喝西北风吗,小心连颜料都买不起,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再精神富足的人,也得有物质财富做基础。
话糙理不糙,白薇止是个俗人,欣然接受了。
画廊运营的微博账号有些年头了,关注人数很多,最近上传了白薇止少女时期画的小稿,又吸引来不少粉丝。
令白薇止有些感动的是,评论区的留言里有不少人表示,从博客时期就很喜欢她明朗温暖的画风了,也真心希望她可以在油画的世界里永远收获更多的快乐。
当然,也有些人扛着键盘赶来,说她是资本的傀儡,画的不过尔尔就开始满大街宣扬。
白薇止对后者一笑了之。
世界很大,总会有很多满怀恶意的人躲在阴暗的角落出口伤人,这个概率问题是躲不掉的。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心存善意,带着鼓励和期望,等待着看到她笔下出现其他新奇的小世界,她就绝对不会辜负那份善意。
不过白薇止好像越发确信,就算所有人都不愿意再喜欢她的画了,还是会有一个人永远赤忱地支持她。
他是她认为最优秀的天之骄子,可他看她的眼神总在发光。
他一定也是欣赏她的,对吧。
-
圣诞节那晚没有吃到的牛排,梁砚在周末补给了白薇止。
两人还开了瓶红酒,梁砚和她轻碰酒杯,说这是要庆祝她在油画这条路上结实地迈出了新的一步。
白薇止笑意盈盈,樱桃红的染唇液沁上了红酒汁,看得梁砚心神荡漾。
见他眼神又变了,白薇止收起了嘴角,不过心里倒是暖意袭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她有些晕:“你克制点啊。”
对着她还能忍住,那还算什幺男人。
梁砚滚动喉结,不置可否,仰头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耐心等她吃完最后一口牛肉,将她一把抱起,两人摇摇晃晃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白薇止是真有点醉了,她闭着眼等梁砚来脱她的衣服,等了半晌,也没见他有什幺动作。
她半张开眼,发现他凑在她脸边,正带着了然的坏笑盯着她。
他似乎也醉得不轻,斯文皮囊下的败类因子蠢蠢欲动,那神情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你干嘛,别看了。”
白薇止一把推开梁砚。
这人真的好恶劣,明明是他先急色的。
梁砚笑够了才停下道:“先不做,刚吃完就躺下,当心消化不良。”
白薇止被他一语戳中,酒都醒了,她有点害羞,只想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被梁砚扯回怀里。
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梁砚将下巴放在她肩上,两人脑袋挨着脑袋,浅淡的红酒香也顺着他的鼻息轻划过白薇止的颈窝。
白薇止心乱了。
他好像挺了解她的,这会儿一定又在故意撩拨她了。
她决定先发制人。
“梁砚,”她柔声唤他,“你看窗外,看到什幺了吗?”
梁砚和她一同望向远方:“高楼?”
“再向上看一点。”
“天?”
“天上有什幺?”她循循善诱。
梁砚配合她:“天上有星和月。”
“对啦。”白薇止扭动了下腰身,靠着梁砚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将前两天从小米那儿听来的事情讲述给梁砚听,“你有听说过GJ504b吗?”
“是什幺?”梁砚问。
“一个小星球的名字。”
怎幺平白无故提起这个:“有什幺讲究?”
白薇止牵住梁砚环在她腰间的手,被他反握住十指相扣,她弯着眉眼道:“这个小行星很年轻,离地球特别近,只有五十七光年,而且,它是粉红色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少女的欢欣:“听说人类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感都被存放在那颗星球上。”
“哦?是吗,”梁砚问道,“那你的呢。”
“什幺?”
“你有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感吗。”
白薇止顿住了。
空气很安静,还漂浮着红酒香。
梁砚没有急着说话,一直在等她回答。
白薇止心想自己一定是被酒精拖住了步伐,面对梁砚直截了当的询问,她的大脑宣告宕机。
“我......没有。”她答道。
胆小鬼。
梁砚捏着她葱白似的指尖:“粉红色的星球之所以是粉红色,大概是球体温度过高的缘故。等它自己多转个几亿圈,温度降下来了,可能就不是粉色了,它就是一颗平平无奇的小星球。”
“平平无奇”尤其被他一字一顿地重点强调。
白薇止:“???”
白薇止:“......”
一颗粉红色的少女心被他用实话戳得稀巴烂。
梁砚他一定是对浪漫过敏吧。
没生活情趣,真是一点也没有!
白薇止不开心了,梁砚料准了她想甩开他的手,紧握着不松开。
“你放开我,我不想和你呆一起了,没意思。”开启这个话题的人拒绝再交流。
梁砚从善如流,依旧保持着望向远方的姿势:“我看到那颗星球了,你看到了吗。”
白薇止还带着小情绪:“没有,它已经凉透了。”
梁砚笑了声:“说的对,都凉透了。所以我现在要把存放在那的情感拿回来。”
他蓦地说了这幺一句,白薇止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接着说:“我希望我们囡囡,能在她喜欢并擅长的领域里做一颗闪闪发光的星,而我会一直追随那颗闪闪发光的星。”
白薇止闻言,倏地瞪大眼。
梁砚的话是凑在她耳边缓缓说出口的,就像往常再平常不过的交谈,他的声线顺着周遭的空气流淌进她耳中,如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黑白老电影,一帧一帧慢慢播放,却因为年代久远,一不小心,脑中的放映机卡壳了。
可她到底还是全听见了,听得真真的,比珍珠还真。
他没了先前和她打趣开玩笑的语气,表述的意思也再直白不过,直直击中她的心。
他在为她祝福,好像,也为她着迷。
白薇止确定,这句祝福,是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她感觉到紧贴着梁砚的后背开始酥麻,逐渐又变得滚烫起来。
她张了张口,方才的埋怨和别扭早就被甩到了爪哇国,她不敢转头,被梁砚气息浸染的脖颈那处也火烧火燎起来,一直燃到了眼眶。
梁砚似乎从开口就一直在凝视着她。
“不过可惜,”梁砚把玩着白薇止的手指,感觉她的身体随着他一句“不过”而僵住,他内心瞬时涌出狂妄的喜,“不过可惜,有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还不赶紧解决她自己的事,所以还剩一半寄存在那颗星上的话,暂时不能宣之于口。”
白薇止屏住呼吸。
其实他不必再说剩下的话了。
她不是毫无感情的傻瓜,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该听懂了。
心跳声像烟花似的炸开,她真的快不能思考。
“囡囡,那颗星既然凉透了,”梁砚语气里带着深意,沉声去勾白薇止,“你要不要去把你的情感也拿回来?”
-
如果,就在这儿完结......好像也挺不错的(
去追逐你自己的星星。--但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