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雨点打在少年的脸上,模糊了视线。
人声嘈杂,少年的眼里染了血,执拗地盯着炫目的无影灯,钻心剜骨的疼痛让他麻木,冰冷的器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医生在谈着话,少年听见自己的呼吸无限放大,感受到手术刀划开肌肤,针线的游走,骨头的碰撞,神经的颤抖。
术后,少年像具尸体躺了五年,别人以为他在做着好梦,其实他总在夜里哭,没人能听到,他被困在这具身体里了。
他的兄弟们来看过他几次,但坐在他的床边总是说上几句话就开始沉默,每次来哥哥身上都带着浓重的烟味。
那天,新来的护工借着换衣服的名义,又不安分地对他动手动脚,少年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花瓶砸破了护工的头。
少年跪在地上,手里攥着瓷碎片扎了自己一手的血,但他毫无感觉,只是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捅向护工的脸,发出深沉癫狂的笑声,然后泪就落了下来。
护工的尸体是在底楼的花坛里被发现的,面朝下从楼上摔了下去,死状惨烈。谁都不会相信沉睡五年的孱弱少年有力气伤害一个成年护工,最后以意外事故结案,少年的哥哥沉默着把护工的骨灰冲到下水道。
少年醒来的那年,他十四岁,二哥也才十七岁的年纪,就独自一人撑起了大厦将倾的沈家。
他坐上了轮椅,花了两年开口说话,他将自己最阴暗扭曲的想法写成文字,意外成了知名悬疑作家,名利双收,但他的心始终缺了一角。
本应灿烂的年华,却活在阴影之中。
无数个夜里,他会梦到一个女孩,笑着把他推下高楼,他一身冷汗地醒来,拿起枕下的刀片划上手臂,血珠涌出的一瞬间,疼痛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每想她一次,他的身上就多一道伤痕,随着岁月流逝,越发灼心。
现在,那个无数次梦见的女人就站在他面前,恬不知耻地一脸无辜:“阿卿,你都知道什幺?”
沈知卿拧着眉,指节攥得发白,他咬着牙吐出几个字:“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他打开房门,动作有些急躁地用力推动轮椅,手背暴起青筋,江若若看得出来他急着逃离她,但她需要知道父亲的事,眼下只能撬开沈知卿的口。
“等等。”她追上去用手抵住门,沈知卿却不知道,狠狠地砸门,门外便传来一声惨叫。
即便她的手指迅速红肿,也许还可能造成轻微骨折,江若若痛到飙泪还是死死地扒着门不让他关上。
沈知卿一阵烦躁,索性放开了门把手,转身进屋不再看她,他见不得女人哭。
看到房门打开,江若若有些欣喜,她痛苦地捂着痛到麻木的手指,跟着进屋关上了门。
“蠢货。”江若若刚转头,沈知卿便将一个医药箱砸到了她的脚边,骂了她一句,“好了快滚。”
江若若低头翻找药箱时,沈知卿转着轮椅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身旁,他低头看着她红肿的手,哼了一句:“没骨折,止疼药在第三层。”
她说了声谢谢,意外地发现沈知卿的药箱里各种药品都有,止血药和纱布居多,她疑惑地问:“你经常受伤?”
沈知卿不说话,半晌甩给她一句:“我们有熟到互相关心?”然后咕噜咕噜地滑动轮椅转到了书房。
没人说话的时候,江若若才意识到沈知卿的房间静得可怕,甚至能听到座式钟表的齿轮声,距离上次她来,整洁了不少。
她跟进了沈知卿的书房,有些尴尬的扭捏:“那个,我想请问你一些事……”
书房里光线不足,很暗,充斥着油墨气,像极了老旧书店里那股腐朽而又令人着迷的味道。让江若若震撼的是书房的地板竟是全透明的材质,她猜测也许是亚克力或者钢化玻璃,脚下就是碧蓝幽深的海洋,就好像有蛰伏的海怪张着血盆大口等待她走入陷阱。
江若若站在门边因为深海恐惧吓得脚有些发软,此时的沈知卿戴上银边眼睛,他交叉手托着下巴嗤笑了一声:“这就不敢说话了?”
顶着他戏谑的目光,江若若硬着头皮走近了书房,她擡头迎上他的目光,强定心神:“为什幺沈宿说我要见到我父亲就必须留在船上。”
沈知卿的眸子颤了一颤,他松开手靠在轮椅上,揉了揉太阳穴:“呵,沈宿说什幺鬼话你都信?你觉得你父亲在船上?为了这句谎言,你愿意被沈宿欺负一辈子?”
江若若喉间一哽,看向他的双腿:“我不是在乎我父亲的生死,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我不懂为什幺他要那样做……”
沈知卿定定看向她,几乎是卡着嗓子吼出来的:“你说的话真漂亮,是不是把你自己都骗到了?当年是谁看到沈家垮了,头也不回地离开,生怕我们沾到你拖累你!”
“现在你还有脸来问我你爸的事?那我爸呢?我大哥呢?沈渊都给你脸了,你都不离开,你非要死个明白,见你老爸是吧?”
“我懂了,我懂了,你就是贱!沈家现在发达了,你又想舔着脸回来讲旧情了?在床上脱衣服扭着腰伺候男人,真是贱!”
江若若咬着唇静静地看着暴躁的沈知卿,百口莫辩,她错过了十年他们的成长,她只知道他的心里积攒着十年的怨气,她知道他对她的依恋,所以也知道自己的逃离是多幺懦弱的错误。
“你进男人的房间就是想出卖身体求情,就像沈宿教你的那样对吧?”沈知卿的黑发柔顺地垂落,掩映眼角的疯狂,他咬着后槽牙,面色难看,。
“不是的……”她张嘴辩解,沈知卿却不悦地啧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你这种女人只配做一条母狗,只有主人高兴了才会赏你一块骨头。”
他打量她的目光冷到极致,让江若若如坠深海,几欲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