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齐毅就说了句高苒听不懂的蒙古语,紧接着帘声簇簇,帘子被掀开,格根叔立在门口,右手端根烟袋管,见到咩绕,是又惊又喜,烟袋子都摔到地上。
咩绕见到格根叔,白花花的眼睫毛眨了眨,不要命般甩着小马蹄子冲了过去,蹭着脑壳嘤嘤撒娇,像个远行归来的小朋友。
高苒见到这一幕不由泪目,齐毅告诉过她,马是有智商的,相当于三岁的孩童,谁对它好,谁对它不好,它心里清清楚楚,就算表面接受你当它主人,趁你不注意,也会将你摔下马背。
高苒又想到在古时战场,士兵身亡,他所骑的战马也会选择自尽,都说鸳鸯会双死,马何尝不是这样?可见马是这样有灵性,懂情义。
格根叔老泪纵横,它摸摸咩绕前额,又端来一大盆胡萝卜,洗净了,亲手一根根喂给它吃。咩绕开心极了,竖起两只尖耳,短短的天线似的,尾巴摇来扫去。
日落西沉,远方的山脉横亘在杳杳晚烟之中,像盘卧着的青龙。
高苒牵着齐毅手,双双去了格根嫂屋子。
格根嫂坐在临窗的榻上,传统的陈巴尔虎妇女坐姿,左小腿竖起,右小腿折着垫坐在下,低着头正在绣一双非常美丽的袜子,袜口用布条绲着宝蓝桃红的花边。
小少年吉日格勒在她旁边支着小板桌,安安静静写语文作业,他读的是汉授的学校,语文最是重头戏,微卷蓬松的短发在白炽灯下显得尤为黄蜡蜡。
“嫂……”
吉日格勒擡眼见他们进门,刚想开口叫人,结果一想到格根嫂也在这里,话在舌尖滚了滚,笑呵呵,“齐哥,苒姐,你们来了。”
毕竟他可不敢惹格根嫂。
格根嫂暼了他们一眼,仍低头绣袜子,没搭理他们。
“听齐毅说您贴肩膀的药膏贴用完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在旗里药房顺路买了。药房的药师又推荐了这个牌子,说是新出来的,更适合有年纪的人。”
高苒说着,打开药房黄色的纸袋子,取出两盒药膏搁在格根嫂面前。
格根嫂仍是低头绣花,一旁的吉日格勒拿书本碰出了动静,还被她拉长脸训了句好好做你的功课,回头考不上大学。
高苒咬着唇有些尴尬,她知道格根嫂这是在故意给她钉子碰。
齐毅站在她身边,正想走上前说话,被她给拽了回来。
为了他,这些她都能忍。
“格根嫂,我会对齐毅好的,好好照顾他,您可以放心把他交给我。”过了一会儿,她鼓起勇气又说了一遍。
坐在榻上的格根嫂这才慢慢擡起眼,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姑娘,干干净净,乖乖巧巧,像插在瓷瓶里的花。
从这姑娘第一次来这里,她便打心眼喜欢这个姑娘,也觉得她配得上齐毅,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因为她变得颓废,天天骑快马,喝酒作践身体。她瞧在心里,自然急在心里。忙着给他介绍其他姑娘,可他又都看不上。
在他们内蒙古,男人自然不能无后,娶个能做饭挤羊奶缝衣裳的姑娘,生几个好好的孩子,这才是正途。
眼前的这姑娘,长得再漂亮,齐毅再不争气喜欢她,她能做到那些幺?
想到这里,格根嫂叹了口气,又低眸去绣花。
见状,齐毅可不干了,拉着高苒手,上前低着嗓子,轻而有力地说了句蒙语。
话音落地,格根嫂果真坐不住了,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
“我们家齐毅是好孩子,无论哪个女人跟了他都是天大的福分,希望你真的是待他好,不要再让他难受了。”格根嫂搁下手中的袜子,慢慢说道。
高苒忙在一旁点头,“我会的,我会待他好的,您放心吧。”
吉日格勒也在旁边帮腔,“苒姐都这样说了,您还担心什幺呀,谁让齐哥就喜欢我苒姐,您就是找个仙女介绍给我齐哥都没用。”
“做你的作业去!”
根根嫂吼他,想了想又觉得吉日格勒说得在理,站起身,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螺钿小漆盒,盒面嵌着一束束水菖蒲,相当雅致。
她取出盒子里的金项圈,项圈上串着红白珊瑚,青色乌云石,紫翡翠,龙眼大的珍珠,华丽而又特别。
格根嫂一边给高苒戴上,一边用蒙古语很严肃的说了一长串话。
高苒听不懂,吉日格勒给她做小翻译,“这是齐哥娘留下来的,让格根嫂转交给她未来儿媳。”
“齐毅这个小孩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受了罪也不知道说。希望你能对他好一些,我以后下去见了他娘,也能有所交代。”格根嫂操着口音极重的汉语,万般叮咛。
高苒摸了摸颈上的项圈,看着格根嫂遍布皱纹的脸庞,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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