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早晨,纯白别墅。
渐渐发亮的天色,缓缓将沉在底部的墨蓝泳池照透,若有若无的涟漪泛着光,在三楼的落地窗上朦胧地漂浮,卧室里静悄悄的。
明明没有人影,半透明的玻璃门却忽然自动向左移开,探出两只雪白的小爪子。原来是小白虎,一下下眯着眼睛,前腿长长地伸进门内拉着懒腰,紧绷着抖了会筋肉,便向前一阵小跑,四步并两步,最后矫健地一跃上床。
霸道而熟练地蹲上铲屎官的胸口,张口就是日常叫饭。而今天也被泰山压顶的铲屎官也照旧拧起浓眉,拉高被子左哼右躲就是不起来开罐头。见状,小白虎抖抖耳甩甩毛,伸着小脑袋凑过去边舔边催,粗糙的舌面扯得罗屿丰头皮一紧,让他终于受不了地伸手将它提起来,探出头,睡眼朦胧着还不忘检查小白虎有没有吃进他的头发。
“就想着吃,以后叫你小白猪算了。”
举着它惩罚性地晃了晃,拉长的肚皮也跟着左摇右摆,小白虎不满地喵喵两声,甩起尾巴在他脸上拍几下。蛮不讲理得让罗屿丰都气笑了,抓着它就往头发上蹭。
“把你的口水还给你。”
“喵——!”
张牙舞爪地挣脱开,小白虎溜了一小圈,索性坐到地板上保持着安全距离,继续大声催早饭。罗屿丰偏要逗它,懒懒地眯着眼睛枕上手臂,坏心地朝它吐了吐舌尖。正笑着,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幼稚的挑衅顿时愣住。
小白虎不由歪歪头,盯着铲屎官突然又一掀被子躲了进去,正奇怪地准备走近瞧瞧,下一秒,被子就被踢得噌噌直响,那动静吓得小白虎当即一个拱腰大跳直接扒上了旁边高高的落地灯。
小心翼翼地趴在灯上,等不晃了,它才又慢慢伸长脖子去瞄下面突发恶疾的铲屎官。
把心中突起的快乐尽情发泄一通后,罗屿丰似乎才真正清醒过来。掀开被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闷热笑意,不自觉反手揽过旁边的靠枕压进心跳加速的怀里——怎幺会这幺开心,仅仅是不经意想起一个人,想起她可爱的小动作,一个小表情,轻易挑起一连串跳跃的记忆,一会儿坐在木梯上低头看她,一会儿已经在粘着嘴唇亲吻;上一秒隔着玻璃对望,此刻就在镜中悄悄对视……可又如同这循环不断的瀑布泳池一般,喧闹着又永远填不满,躁动着想要更多——
更多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只属于他和她时间——
正出神地想着,他突然擡起脸,伸手从床头柜拿过手机,手指才按上通话键,又立即矜持地顿了顿,改成发消息。
「这次黄金周,你和沈毅飞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玩?」
欲盖弥彰地发出去,罗屿丰自己都忍不住羞耻,脸刚倒进抱枕里,一听到手机震动又立即擡起。
点开竟然先是一张图片,好像是什幺海滩五日游的预约订单。
「哈哈哈!什幺叫未卜先知先下手为强!你刚约了陆泉,我就和沈毅飞改定了计划,就问你服不服!」
「话说,你一大早就问这个?昨晚做春梦啦?」
罗屿丰当即嫌弃一瞥,刚准备扔掉手机,屏幕上就显示出杨兆的大名,他皱了皱眉,考虑到杨兆的性格,还是点了接通。
“嘿嘿,首先,感谢你没挂断。”那头果然传来杨兆贱兮兮的声音。
“有事就说。”
“我正要说呢,本来想到学校再和你商量的。”杨兆语气正经了些,“我已经把钟兰登的俱乐部定员身份注销了,其余的事就都交给了律师。”
“这周的邀请帖又发下来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罗屿丰也厌烦地闭了闭眼,“你不想去,那补缺的人选呢?”
“上次不跟你说了吗,李宿夕啊。他挺趁手的,再说最近几次都没什幺要紧人物,让他先试试呗,不合适再说。”
“而且这次还是兔郎主题,便宜这小子啦。”
对罗屿丰来说,李宿夕并不是合适的人选。不是因为什幺豪门弃子的身份,相反,他太有想法了。狡猾多变,圆滑自我,他这样的人不会轻易遵循规则、选择臣服于某个人。
用不好,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不过——罗屿丰擡眼看向被困在落地灯上上下不得的小白虎,不由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可以,我同意了。”
“真的?我都做好了这次亲自去的准备了!”
“是你说的,先试试看。而且,他也不一定就会答应。”
“我会让他答应的!”
听着杨兆在那头欢呼雀跃,罗屿丰想的却是李宿夕看向陆泉的眼神。沉静地撇下长直的睫毛,掩住眼中的冷意——说起来,钟兰登会变成现在的废物,金曜日俱乐部可是功不可没……
挂掉手机,罗屿丰起身下床,终于从落地灯上解救下急得喵喵叫的小白虎,低头安抚道:“谁让你蹦得这幺高?”
*
午休,雅兰特会场。
有了昨天排练的经验,石碧洲发了消息让成员今天午休后直接到会场集合,全员上妆并穿好戏服进行最后的彩排。
推开准备室的门,元师文诶呦一声,快步上前把手中拎着的两大瓶矿泉水几乎是砸到中间的方桌上。
“让让。”瞧她没出息地甩着手,后面的石碧洲憋起笑,把怀里抱着的一袋橘子和右手里装着各种零食的塑料袋也放上去。
“重死了——”坐到化妆镜前的元师文转过脸去,“4L水应该够这幺多人喝吧?”
“不够就再去买,”说着,石碧洲扯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两只橘子,扔一个给她,“喏,接着。”
“喔!”堪堪接住,元师文不由握着橘子笑起来。
石碧洲剥开橘子扔一个嘴巴里,刚准备在她旁边坐下,身体却忽然顿住。在她不解的眼神中,面无表情地靠在椅子边嚼了一会儿,又腰一挺几步把剩下的橘子放了回去。
嗅着空气中浓烈的橘子酸,元师文十分惜命地立即把手中的也放到一边。
“这幺酸?那不是白买了,好浪费。”
石碧洲悉悉索索地用纸杯倒了水才过来,连喝好几口,“没事,没人吃的话我就带回家给我爸,让他拿去片场当道具。”
没想到她脑筋转得这幺快,元师文不由惊奇一笑,“物尽其用诶,挺好!”
“但是,你爸的新电影不是快要上了吗,最近又经常不在家吧?”
“是在到处跑宣传,偶尔还是会回家的。”
“哦…”
“哦什幺哦,”石碧洲放下杯子,奇怪地看向她出神的表情,“你是第一次知道我家的情况吗?”
“你家我当然知道啦,”元师文微微皱起眉头,“我是在想萧戚,还记得昨天我跟你商量的事吧。”
“让她提前出场的那个?我同意了啊。”
“嗯,只是,我有点担心她。听陆泉说,她最近和家里闹了矛盾,心情很难过。”
“闹矛盾——”石碧洲锋利的眉毛一挑,语速变快:“她不会忽然退出表演吧?我不允许。”
“你、”气得元师文当即伸手拍她一下,“你就只能想到这个!”她心虚地往紧闭的门口瞥一眼,“陆泉说她会解决的,在这之前还是藏好你这副嘴脸吧!”
“真对不起,我天生这副嘴脸。”
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看得元师文又是哭笑不得,“你有胆量就说给陆泉听——”
这时,哗地一声门猛然打开,“部长!我把化妆包带来了,我们什幺时候开始呀!”
元师文自然被吓了一跳,并且眼睁睁看着石碧洲的身体也跟着一抖,更让她差点大笑出声,只得死死捂住脸以保全好友在部员眼中的形象。
气势去了大半的石碧洲狠狠笑瞪她一眼,才勉强维持着威严让部员进来,“辛苦你这幺早来,我们最后商量下主演的发型。”
“好的!我把之前的版本草图做了细化,部长你看看行不行。”
两人边谈边坐到里面的化妆镜前,元师文则笑着收回视线,注意到旁边石碧洲用完的纸杯,便起身把它扔进门边的垃圾桶。擡头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好奇地探出头去,果然看见了朝这里走来的陆泉,咦?旁边还有一个男生,瞧着他显眼的发色——好像是叫李宿夕的。
后退几步迎两人进来,“今天又要辛苦你们了。”
转过视线,元师文也面上礼貌地朝李宿夕点点头,心下却忍不住奇怪:陆泉怎幺不和萧戚一起来?
“我好像来早了?”一脸狐狸相的男生单手插进口袋,环视完屋内便熟练地勾起笑,漫不经心的语气让人抓不住他的提问对象究竟是谁。
“那边有沙发,桌上还有橘子和零食,可以先休息休息,如果你愿意的话…”
“嗯——行啊,”男生说话的时候,最引人注意的竟是他微微撅起的嘴唇,元师文正要皱眉,却见他忽然勾着头去瞧前面的陆泉,分明的睫毛跟着笑眼拉伸,微微摇晃的距离感边界不明。这样的举动,元师文只在顽皮的孩童身上见过。
“有事再叫我,如果你愿意的话——”
听他学自己说话,元师文不禁眉头跳动,看着他又在陆泉要转过脸时利落站好,转身引着陆泉的视线跟随他走向沙发——这个李宿夕怕不是……
“怎幺了?”
“啊?”元师文回过神,脸上不由升起点热意——真八卦,“没什幺,就是,萧戚她还好吗?”
提到这个,陆泉竟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现在躲着我呢。”
“这幺严重吗?”元师文惊讶道。
陆泉摇摇头,和她又坐到化妆镜前,“今天她的社团也要室外彩排,所以会晚些来。”她顿了顿,还是犹豫着开口:“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该怎幺回答她。”
她简单解释了几句萧戚和她妈妈之间的别扭关系,“萧戚显然是希望以自己的努力来打动妈妈,并想让我也支持她的决定。但我怀疑,这真的可行吗?会不会还是无用功,只会让她更加失望。”
说出这些,陆泉本不指望能得到回答,只是心头的事太多,让她有些烦躁。反倒是元师文听得认真,“所以,陆泉你是不相信萧戚妈妈会改变是吗?”
她说得直接,陆泉一时竟不知道怎幺回答,“因为我觉得,很多父母并不会把我们的想法当真。”
元师文剔透的眼睛始终直视着她,“那你觉得,是你更了解萧戚妈妈,还是萧戚更了解呢?”
“当然是、萧戚了。”陆泉看她一眼,不免有些被冒犯的不快。
“那幺这件事,也许外人就不应该插手。”元师文近乎笃定地说道:“这是萧戚自己必须面对的选择,她必须自己去决定,然后得到结果,再去庆幸或者后悔。”
“就像写故事,有时候必须将主人公置于孤独的境地,才能迸发出她真正的个性,看清她真正想要的未来,这时候外人的插手反而是种阻碍、”惊觉自己不小心陷入状态,并把陆泉对好友的关心说成外人的阻碍,元师文紧张得开始抠手指,“嗯…抱歉,我是说,嗯……”
瞧着她无措眨眼的模样,陆泉就算心里有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特别还是被人说得心服口服的情况下,“知道了,这次我不会多管闲事的。”
果然和人相处就是有意思。初见的时候,元师文看上去不过是个腼腆清秀的普通女生。可渐渐接触后,才会发现她的特别。奇妙的洞察力和观察点,细心又敏锐,学识丰富的同时又带着些不善言辞的稚拙。因此,对问题的一针见血,或是时不时语出惊人,都只是她长于思考的冰山一角。
难得遇见这样有趣的人,陆泉忍不住想和她多交流交流,“等我的戏份结束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萧戚的室外排练?”
发现陆泉并没有生气,她才慢慢擡起脸,“可以吗?”
“嗯,萧戚唱歌很好听的,这次选的还是摇滚歌曲,现场一定很棒。”
元师文悄悄松口气,连忙点头。而且她本来也爱凑热闹积累素材,平时巴不得有人邀请她,奈何轻微社恐,“好啊,我想去。”
“不管想去哪,”这时,石碧洲圈着图纸从后面敲一下她的头顶,“先忙完再说。”接着,不等她抱怨,石碧洲侧过身歪向陆泉,“陆泉,能过来下吗?”
“哦,”陆泉很快走过去,低头注意到台子上放的发型图纸,“是发型的事吗?”
“对,”石碧洲看一眼从后面伸头过来的元师文,“我想改一下你最后一幕的发型。”
“你最初登场的时候为了强调神秘感用披发完全可以,但最后一幕还用的话,我感觉效果可能不好。”
她擡起手做了个从上到下的动作,“双人舞的时候,顶光会从上面打下来,你头发又多,会在脸上产生很多阴影,旋转的时候可能观众都看不见你的脸,那样氛围就会很怪。”
“那把头发扎起来?”
“随便扎一个肯定不行,但太复杂又会花时间,也不符合女巫的身份。所以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幺想法。”
这可把陆泉难倒了,她向来很少关心这些,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什幺发型既简单又能适配女巫这个身份。连元师文也皱着眉想了一阵,“不然等金枝琦过来再问问?”
石碧洲见一伙人都苦思冥想的,正打算拿手机搜搜看。
陆泉的身后就响起罗屿丰平稳的声音,“麻花辫怎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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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准备玩个大的,偷摸埋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