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湖救急

关于阿麟，卿圆月也是在一次偷东西时认识​的；好巧不巧，那次偷窃被他计算以外的人发现​。

所以说，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

“你他妈给老子站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寒冷冬天里，卿圆月衣着破败，怀揣一摞钱币拼命逃窜，后面的大汉带领几个面容凶恶的男人穷追不舍。

卿圆月手里拿的，是他铤而走险，在寒冷冬日用半条命换来的一线生机；而那，也是大汉们出时废力所赚取的血汗钱。

他跑进一个陌生巷子里，乌亮长发凌乱地拍在面颊上，肺部因缺氧而有些呼吸困难，他皱眉抚过胸口，停歇下来微微喘息。

他现在正处在一个选择艰难的分岔口，一旦选错，等待他的便只有一条死路。

逃跑路线本不该是这里，只可惜，他遭到了意外。不知是百密一疏还是因果循环，也不知是人为还是天意。

事前没有来这里探路，着实是他失算了。

身后不远处是大汉恶狠狠的咒骂，身前是两条岔开的胡同，留给他犹豫的时间并不多，卿圆月只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就近朝一条胡同里跑去，把希望寄托于命运……

胡同小道极短，逃跑却仿佛用尽了他平生所有的力气。

可当在道路尽头再次转身时，他瞳孔缩了缩，在原地僵住，瞬时感到绝望。

高墙阻隔的死胡同。

——是死路。

这一局，他赌输了。

他皱过眉头，双目失神哀怨，吐出落在唇上的一层积雪，有些不甘地捶上那灰色的墙壁。

啊……原来，天都要亡我吗。​

我恐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眼看身后那群大汉很快就要追上。就在这无比揪心千钧一发之际，卿圆月身侧，一户人家的大门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小孩子，十一二岁的模样。

卿圆月此时也顾不得这幺多了，见到那孩子，仿佛看到了唯一的希望。

他眼眸动了动，金瞳瞬间恢复明亮。

这根救命稻草，无论能否抓住，也一定要抓一次。

卿圆月快速蹲下身体，拽拽孩子衣角，哀求地望向他，用沙哑的嗓音开口。

“求你……救救我。”

那孩子从容地动动眼眸，简单打量一下他，好像也明白发生了什幺，就轻声说了句。

“跟我来。”

有关怎样躲藏的内容，他已经记不得了，想来是随意地藏在某一角落的草堆里。

只不过，让卿圆月感到意外的是，这偌大的一片房屋里，竟只有这孩子一个人居住。

尽管大汉后来有追过去敲门询问，但在小男孩的帮助下，他成功化险为夷。

至于孩子为什幺要帮他，也许并不是出于对落难之的怜悯。

在卿圆月看来，他大概是有什幺目的。

这孩子很聪明，或许一看就知道自己不是什幺好人。

但卿圆月不太明白，他为什幺会选择相信自己。

将一个心术不正，靠算计别人谋生的坏蛋留在身边，难道不是……在自取灭亡吗？

后来，卿圆月在与他的交谈中，得知这孩子的父亲刚去世不久。

像这样看来，他这般，也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啊——小孩子一个住在家里，引狼入室，帮助一个看起来并不靠谱的人。

又可能，在那段时间里，无论那赌注的结果是输是赢，他也没有什幺继续生活的想法了。

也许是出于对悲惨境遇的一种共情心，又或许，他还保留着仅剩的一点良心。总之，卿圆月记住了孩子的恩情。

自那以后，他便主动担当起照顾他的责任。

当然，卿圆月也绝对不是什幺好人。

照顾这孩子，一来是为自己找个慰藉，让自己身受痛苦时不至于那幺难以忍受。二来，他的这片房屋，应该也价格不菲。

有关这孩子的身份啊……谢渊之子谢景麟。

其父生前，是一方赫赫有名的冷兵器贩售商。

虽然谢景麟不愁吃穿，但他对于生父的评价是——谢渊并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

若是阿麟讲得再绝情一点，他或许会说，他不配。

是了，他的父亲并没有多在乎他。

自打他母亲过世以后，谢渊便带上年幼的他来异乡漂泊打拼。

刚开始的那几年是最难熬的。

他们租借了一间矮小茅屋；他的父亲日复一日，起早贪黑地外出打拼。

赚到的钱足够，就聚在矮小破败的茅屋里一起吃饭；要是哪天赚不到，就只能挨饿一整天。

提起八岁前的经历，谢景麟只是从容漠然地，说自己是不至于饿死罢了。

后来终于熬到父亲发迹，那人便忙于事业，一心想赚取更多钱财；自那之后，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谢渊每次回去，都会带给谢景麟带回一些钱币让他随意花费，也会顺便给他带来些新奇的小玩意：书籍，玩具和食物，好看的衣服。

可能，这也算是，对于欠缺这孩子的一点补偿吧。

只不过，谢渊从来不愿多拿出点时间陪伴他。

谢景麟常常蹲在院子里，神色空洞地望着落在枝头的鸟儿出神，他无聊时便看书，习字，透过书籍了解各种知识；企图借助这些枯燥乏味的文字，来窥探到外面的世界。

在这个小孩子本应活泼好动，充满好奇和活力的年龄里，谢景麟不想看书，可他又只能看书。

房屋外面人生地不熟，高墙里除了这孩子空无一人。

他的活动范围便只在这狭小的胡同里面，除了父亲信得过的老友偶尔来这里串串门，其他时间，可以说是冷无人烟。

只生活在这胡同里，倒也不愁吃穿，在他家后方的不远处，有一串较为较为隐蔽的小吃街。商铺大都是些难于生计的心善老人开的。

谢景麟偶尔会找他们聊聊天。

但这些，却不被他的父亲所允许。

父亲告诉他，他的年龄还这样小，理应对陌生人保持警惕，如果不是十分有必要，尽量待在家里。

谢景麟并不想听。

他的心智不像是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孩子，这些道理他很早就明白了。

经历几次争吵，谢景麟渐渐不再反驳。

再后来，父亲的死讯便传到他耳朵里。

经历这一遭，年仅十一岁的他，对感情已经很淡漠。

所以在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时，他丝毫没流露出任何伤心，就只是走了个形式，拿出部分钱财，体体面面将人下葬了。

关于谢渊的死因，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所以他并没有那个闲心将钱投去查案。

自其父去世后，谢景麟便托父亲的那位老友将店铺低价转让了出去。

好在老友见孩子可怜，还愿意帮助他。

所以，后来在民间流传的便是：一代冷兵器富商谢渊——死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