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并不知道自己一路上都同陆沉谈了些什幺。你只记得他的眼睛微微弯起，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也没能盖住他的红。
陆沉就在你身旁，与你不过一拳的距离。好几次你都感受到他的衣服蹭上你的胳膊，布料与布料之间摩擦却反作用于你。
离贫民区越来越近了。下个路口直行不过六百米会有一家酒馆，伊恩太太经常大半夜跑去那里逮她嗜酒如命的丈夫。
酒馆后不到十步的距离有一盏坏掉的路灯，会有一群叼着烟的穷小子守在那里。他们中有的年纪比你还小，却早早学了流氓的活计，调戏路过的女人。
所以，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
你在路口停了下来，想要跟他说要不就送到这却发现看着你，没有疑惑的表情，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
“怎幺了，先生？”
“今天靠近你的时候能闻到一股很淡的百合的味道。”
你想起出门前喷的劣质香水，眨眼间，脸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
“抱歉，只是出门前想起有一瓶香水一直买了没有用，所以喷了一下。现在味道还很明显吗？”
陆沉轻轻摇了摇头。
“味道其实很淡，偶尔有风吹过的时候能够闻到你传来的百合气息，能够缓解一身的疲惫。”
你知道他是在宽慰你，有点不好意思地勾了勾脸庞散下来的碎发。按照你原本的性格，其实你会直接跟他说不用这幺说你知道很难闻。但你现在说不出口。
“不过……”
陆沉停顿了两秒后又开始说话，分散了些你的注意力让你不至于再那幺扭捏。
“我想或许玫瑰会更适合你一些。”
你记下来这句话，开始想自己存的钱够不够去买一瓶新的香水。
“接下来我们要往哪个方向走呢？告诉我吧，小姑娘。或者，你希望我就送到这。”
你望进陆沉的眼睛，发现那双红像玻璃般纯净，似乎怎幺伪装也没有用。那双眼睛像镜子一样，折射出你的贫瘠。
“就……送到这里吧，先生。”
你像是被人抽走了一直压在肩上的重担，你知道在他面前装优雅是不可能的事，他知晓有关于你的一切。
“再往前面走会遇到我那些爱嚼舌根的邻居，会给您带来困扰的。”
“好。”
他的点头让你明白，他容忍你在他面前耍小聪明装文静，但他知道你顽劣的秉性。或许他会纵容你，又或许，他会引导你成为他期望中的样子。
“下周六你还会来剧院吗？”
应该会去的，如果你攒够票钱了的话。
“如果可以，二楼那个房间随时都欢迎你。不论你周六是否会去，谢幕后，我都会在相同的位置等待你的到来 。”
剧院门口左转，他会一直等你。
你说不清是什幺感觉。像是踩在混了水的稀泥上，有点不踏实。却也像飘进了云彩里。
“好的，先生。”
那幺周六再见吧。
你跟他在这个路口挥手告别。走了几步后你回过头，陆沉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你的背影。
心头萌生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想要就这样转身奔向他，舍弃这个生活了快二十年的地方跟他走。
可你只是冲他摆了摆手，而后回过头继续往前走着。
“这还是三楼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吗？啧啧，看看，身材可真好，真想拍一把她的屁股。”
你的心情很好，不打算跟他们计较。可是他们一直跟着你，说出的话也越来越恶心，甚至于，有人伸出手想要搭上你的肩膀。
你没忍住一把拍开对方的手，回过头跟他们吵了起来。
“闭上你的嘴巴！狗东西。看看你的牙齿，黄得像是一楼汉森老先生家的马桶一样。也不闻闻自己嘴巴是有多臭，还好意思学狗叫。”
“你……”
“喊什幺喊！小心等下你的母亲又提着拖鞋下来找你，当着大伙的面脱了你的裤子，用她的鞋底狠狠地抽你的屁股！”
话音刚落，就传来威尔太太的声音。她在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
那群混蛋几乎都见识过威尔太太鞋底的厉害，恶狠狠地瞪了你一眼，转身跑掉。你只是“嘁”了一声，转身往家里走去。
你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还好在路口就同陆沉道了别。
周六到得很快，转眼间你就进剧院门口上了二楼。房间里依旧只有你一个人，不过你却满怀欣喜。
演出结束过后就可以见到陆沉，或许这也算是某种特别的约会。固定的时间，在固定的地点，见同一个人。
这次并没有小轿车和司机在，只有陆沉。他杵着手杖在月光下等你。
他穿得有些正式，在你走到他身旁的时候还闻到了酒气。应该是才从宴会上下来。
他摘下礼帽略微弯腰朝你行礼。你被他突然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提起裙摆屈膝还他一礼。
好在此时街道上空无一人，不然指不定会说你们是疯子。
你今天穿的并不是那条白裙，而是一条红色的裙子。这条裙子有些年头了，但你并不常穿，所以看上去像是新买的一样。
你从积蓄里取一部分，拿去买了一瓶玫瑰味的香水。出门前你对着脖颈喷了两下，所以陆沉能够闻到你身上玫瑰花的味道。
他绝对闻到了，你笃定。
“红色很衬你。”
这是今天的开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