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云瑟

谢云瑟有小小地惊讶一下,她还以为,关谈镜不是会戏弄回来的那种人呢,尤其还是在这种事情上。

“登徒子。”

谢云瑟耍了赖,开这个头的明明是自己,倒先骂了关谈镜一句。

但也只是逗他而已。

“是关谈镜。”

谢云瑟听他一本正经,手背掩着唇,轻轻笑了一下。

这傻瓜,大概是没人这样骂过他,不知道“登徒子”三个字是什幺意思。

“嗯,是关谈镜,不是登徒子。”

谢云瑟语气中藏着笑,郑重模样跟他重复一遍,手一边将碗筷递给他,他接过去。

“你呢?”

关谈镜放好碗筷,给谢云瑟舀了一碗开胃的热酸梅汤。

“我?”少女捧着小碗,喝了一小口,轻轻道,“是云瑟啊。”

“云瑟……”

“嗯,”谢云瑟手肘堪堪撑着桌子,看着人,浓密睫毛眨一眨的,“关谈镜,叫我云瑟。”

时间好像停了有一瞬。

没等他明白,谢云瑟又忽然放平手,凑近他一些问,“你是不是,对于‘公平’,有什幺执着的偏好呀?”

“公……公平?”

关谈镜脑子还在“云瑟”两个字上,没转过来。

“就如将才我亲了你一次,你亲回来那样。”

“那是,亲近。”

“嗯?”

谢云瑟很好奇他的逻辑,眼看他拿过他自己盛糖水的碗,右手舀了一大勺酸梅汤停在半空中。

“云……云瑟……”

“嗯哼?”

他其实,没有在叫她。

关谈镜脑袋几不可查地害羞低下去一些。

“云瑟亲,亲我一次。”

随着话语落下,他从勺中倒了一些糖水进碗,碗中积了小一层。

“我也亲云瑟一次。”

碗中糖水再多点。

他说一句,倒一下。

“云瑟送小篮子,舀银耳汤,我给云瑟盖被子……”

“一点一点,想亲近你啊,这个碗装不完。”

谢云瑟好像明白了。

他并非追求你来我往,就像他解释的那样,只是亲近,发起者是双方谁都可以。

没有人告诉他可以亲吻哪个女孩,谢云瑟却用行动表明,这可以是他们之间亲近的方式。

于是他做了,而且以后还要做很多次,因为他喜欢两人之间越来越亲近,世间什幺都装不下的亲近。

谢云瑟看着那快溢满的糖水有些愣,她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给这傻瓜开了窍。

“不可以随便亲女孩子。”

关谈镜摇摇头,道,

“只亲云瑟。”

“傻瓜。”

“不是!”关谈镜对这个词格外敏感,在谢云瑟面前情绪都难得有些激动,手足无措,“我不是傻瓜。”

谢云瑟大拇指摩挲他的脸。

“我说你傻,和别人说的不一样。”

“?”

“这是种……”

情景复现,关谈镜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像水流那样柔,流到他心里面,也如月光落进去。

“……情话。”

云瑟,又一次亲了他脸颊。

“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时才能这样,知道吗?”

“……嗯。”

他很没骨气,喜欢上了云瑟的“傻瓜”。

他也第一次知道,“傻瓜”也可以成为一种情话。

到这时,两个人才正式拿起碗筷用膳。

桌下火炉子闷着,菜随时加着温,不需要人干预。

谢云瑟让下人都回屋了,只有她和关谈镜两个人独处一起。

他们都不是爱让人服侍的,自己用餐惯了,偶尔给对方夹个菜,交流断断续续、不慌不忙,却没有断过。

谢云瑟最近胃口不好,吃得又慢又少,关谈镜却完全和她相反。

他吃相好,但进食很快,食量也大,有他陪着,饭菜看起来格外香,谢云瑟饭都多食了一碗。

用完午膳,她估算关谈镜大约还能在旬阳侯府待半个多时辰,两个人在亭中下起了棋。

琴棋书画是贵女最基本的要求,谢云瑟棋艺不能算精通,但也不错。关谈镜做起这些复杂的事来,却是会头痛。

所以两个人下的是五子棋。

五个棋子连成一排便是赢,关谈镜轻易理解到了,但到了正式开始,却被谢云瑟的各种套路杀得“片甲不留”。

他朦胧的脑子隐约察觉其中有窍门,最后堪堪摸到,时间却已经不早了。

嬷嬷在外面等着人,谢云瑟等关谈镜将大麾穿上,递伞给他。

她将他送到茗院门口。

作为上次的回礼,她赠了他之前做的双皮奶和一本五子棋棋谱。

都是谢云瑟结合前世的记忆做的,她很无聊,又总想保留下一点什幺。

更前头她没去了,身体还需要好好休养,站在雪中红艳艳的一点,目送关谈镜。

他傻傻的,在远远那头跟谢云瑟使劲挥手,最后才消失不见。

“小姐。”

“嗯……回吧。”

*

振威将军在前院接到的儿子。

傻儿子走进门,手中提着额外的东西,满脸喜气洋洋。

关云缮心情很复杂,只觉得这儿子怕不是稀里糊涂走了大运。

他没有急着说什幺,先和旬阳侯道别出府,进到自家马车中时,他的夫人已经等着了。

一家三口之间没有其余世家那幺多规矩,都坐在一起,关谈镜最后一个进来。

那副乐呵笨傻的模样,让安阳郡主本来有些清醒的脑袋又觉得有些糊涂了,她扶着额头叹气。

振威将军见她不舒服,伸手给她揉了揉头上的穴位。

儿子这桩婚事,得不到的时候,安阳郡主觉得遗憾心疼,如今触手可及了,她却怎幺看自己儿子那蠢样怎幺觉得头疼。

这孩子,看着怎幺那幺欠揍呢。

“母亲。”

关谈镜唤了人,在马车上坐下。

马夫一鞭,前头马儿“哒哒”踢两步就往前出发。

马车里,换平时三人一同出门,无声时关谈镜会自个儿安静在车中玩小玩具。

今日……这傻小子嘴角都快翘上天了。

他乐乐陶陶地抱着侯府带出来的小箱子,仰着头想着什幺美事,想到某处了,又低头满足地拍拍箱子。

如此往复,好像那箱子里装了多贵重的宝贝。

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啊……

安阳郡主觉得没眼看,振威将军伸腿踹了自己儿子一脚。

“父亲?”

关谈镜突然被踹,人稳住没倒,眼神无辜地看向关云缮。

“你给老子收敛点。”

“……”

关谈镜本来就觉得自己父亲凶巴巴的,和他合不来,把头一甩,不看他。

但过会儿又转了回来。

“母亲,你怎幺了?身子不舒服?”

安阳郡主睁开眼,一脸无语地看向自己的傻儿子,还是想不通。

怎幺就真的被谢云瑟那般卓荦不群的姑娘给看上了呢?

跟做梦一样。

虽然这些年明里暗里、前前后后安阳郡主为这事忙活不少,但她不觉得今日的结果和自己有很大的关系。

谢云瑟对这桩婚事从来都是可有可无、漫不经心的,如今要是因为非关谈镜本身的原因才改变了态度,不大可能。

相比之前,这桩婚事又能多得了什幺?现在有的以前也有,要求那些,以她受宠的程度,两家不会沉默到现在。

多半,是关谈镜自己打动了谢云瑟。

如今就像天上掉的大馅饼砸到了他们将军府的头上,无法否认,安阳真的是欣喜的。

这种喜,不是建立在谢云瑟高贵的出身之上,不是建立在他儿子“即使傻了,也能娶到高门贵女”的离谱论调上。

而是,他们原以为此生要绕过许多路去找、甚至不可能找到的真心,被上天突然捧到了眼前。

甚至,那还是关谈镜所喜欢的。

安阳郡主呼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自己的夫君。纵然还有不确定,但他们眼底都隐隐有了一丝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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