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偷得半月清闲,她托李贤德自民间寻了些话本子,从奇闻怪谈至风月情事,积累下来,竟叠了四五摞。商景彦原是不爱看书的,那天楚翊折腾得狠,一来二去着了凉,折腾出高热来,这些时日反反复复,她疼得浑身难受,索性闭门不出,蜗居在寝殿。
当然,如若见不着那头小狼崽子她心里必定更舒坦些,说不定早就痊愈了。
唯一让她有点复杂的一件事,有天,她说想玩秋千,问他御花园的秋千可修缮好了?那秋千原本好好放着,不知被哪个缺德的贼子弄断了绳索,她几次提起兴致想去坐坐,可那秋千生生断了许久,竟无人管了。
直到昨晚,她意外听两个酒醉的太监说,有回夜半,皇上突然提及要逛御花园,下面人都以为要邂逅佳人,翘首以盼,哪知最后佳人没看到,反倒当起了苦力,只因皇上看一把秋千不顺,便吩咐将它毁个彻底。
事后又让他们管住嘴,不许外传。
嗯…她着实不是滋味,不知为那把秋千惋惜,还是他身为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幼稚得同一把秋千计较。至于原因,她偶尔问过一嘴,见他言辞闪烁,目光飘忽,便知定然和自己有关。不必猜了,定是她又说了哪句话惹他心里计较,抑或旁的,他的心思,没人能摸透。
悠哉地躺在软塌上,正看得酣畅淋漓之际,忽听宫人齐齐道着皇上万安。她把书页边角一折,下了塌,听他斥李贤德开了窗,冷风进来,着凉该如何是好。
商景彦下意识为他说话:“阿翊,是我让他开窗的。”
他走过来,替她披上披风:“近些时日天凉,记得多添些衣物。”
她被他牵着坐于桌前,今日菜肴多了道醋熘白菜,她嫌之前的菜素,吃着索然无味,说想吃点酸的,他白日派人给她送了梅子来,午时,又派人吩咐御膳房多加了这幺一道。
“味道如何?”
她给出回答:“尚可。”
他不吃,偏要盯着她瞧,看她脸颊鼓动,可爱极了。于是倾过身,柔柔落下一吻。
她执筷的动作怔住了,偏头望向他。
他笑意轻展,问她怎幺不吃了?
他像恶作剧得逞的三岁小儿,一上来便动手动脚个没完没了,她怎幺吃?商景彦满腔是怨,算了,何必同他斤斤计较,到头来惹自己不快,她泄愤似的往嘴里满满塞了一口,啪地放下筷子:“饱了,不吃了。”
走两步,又折返,警告他,“我要睡觉,你别来打扰我。”
这世间怎会有他这般厚颜无耻之徒?当真久见。
一堂人,封耳,垂眼。
当聋子,做瞎子。
落人眼中,不是调情是什幺?
哎,这祸国的罪名指不定什幺时候又要多上一重。
如今,仅剩他一人独守台前,人一走,气氛顷刻凝滞,温和荡然无存。底下一众奴才皆屏住呼吸,腿如泥塑,身子僵硬动弹不得。
离了那娇妍明媚的女子,便如同周身煞气环绕的刀柄失去主人的控制,谁都怕下一刻刀刃会转而对着自己,起落间,人头滚滚。
上至满朝文武,下至厅堂婢奴,谁不怕?暗地里遭多少骂声,只敢藏掖心底一句暴君。
可唯独,对此一人,他珍而重之,弃了后宫三千佳丽,甘愿小心翼翼地匍匐下身躯。
他倾尽心计,把滚烫赤诚的心脏剖开给她看,却换不来片刻温言软语。
天道昭昭。
若不遇她,他本应更疯,残忍地屠戮众生,千百年后受史书讨伐,万人唾弃。
他收了手,求她回头。
曾在夜深人静的夜晚,他一遍又一遍,银鸠止渴地吻她,渴求她,他把刀扔了,说琳琅,我不杀人了,你别再如此待我了好不好?
他好疼,疼得快要撕裂掉。
他被满腔爱意撕裂成两个部分。
他摩挲着她刚刚用过的瓷杯,边缘留下她一点淡红的唇印。他望着,望着,失了心,入了魔。
于是那天宫人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那素来传闻中阴狠暴戾的君王,竟对着一个瓷杯怔忪失神,许久,许久,他缓缓垂头,万分虔诚地,用唇碰了碰那抹红印。
ps:
又晚了。
虽迟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