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村(六)

堕仙阵,上古禁术之一,此术阴毒,借幽冥之力,行个人惩戒,逆行道法,不为天地所容。此外,施术者需献祭被灭者同等法力才能启动阵法,阵破则必遭反噬,是同归于尽之策。

阿芙在古卷中看到过此阵记载,但具体布阵之法应早已失传,想不到,龙石仙君竟有这本事。

“你疯了?为了灭我,把自己也赔上?”阿芙释放体内灵气,在周身形成一层保护结界,抵抗邪气侵蚀。

“没用的,你释放多少灵气就能被吸收多少,你扛不了多久。”龙石不给她拖延时间的机会。

“你也没用的,我真的不知道!”阿芙感到灵力吸收加快了数倍,艰难开口道,“先前我法力尽失,不敢入尧城参与龙争虎斗,便与白眉商议,他先替我去,近日我再没收到过他的消息,心里也是急的。”

“仙子,你省着点力气说点有用的吧,我不吃你这一套。”龙石冷声道。

张昊用过早点后,便悄悄潜入方宅,进了方族长书房,昨日方知年离开时,拍了拍他的胸膛,在他衣襟里塞了一张纸条,让他今早来方宅见自己。张昊到了之后见方长老还没来,便在书房里到处看看,他的视线最后落在貔貅摆件上,完整的,并无断裂。所以,那夜的蒙面人并未偷盗,那他又怎幺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貔貅呢,方族长的玉雕都极其精美,全然不似集市上卖的玉饰那般粗糙,想来是定制的,这绝非偶然。

张昊坐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忽然想到是自己按习惯走错院子了,方长老的书房应该在北院,他连忙赶了过去。推开门,只见方知年坐在案旁,似等他已久。

“小兄弟请坐,你来时周围没人吧?”方知年示意他关上门。

“没有,不知方长老有何事?”张昊有些疑惑,他与方知年素未谋面,不知为何。

“你初来的时候,是我叫人绑了你。”方知年平静道。

“啊?”张昊惊得不知说什幺,确实,他们是先去方宅求见方长老后被绑的,“为什幺?”

“赤脉火芝的事并不简单,不想你们外人牵扯进来。”方知年淡淡道,“但是你执意留下,还拜白大夫为师,他既已认可你,我也不好再左右你们了。”

“昨日你应已看到,村里各家并不如表面和睦,就算找到神草,分配也很难协调。”方知年继续道。

“但我母亲真的需要,我愿尽犬马之力,只求分一丝神草。”张昊起身半跪于方长老身前。

“好,好,好”方知年让他起身,“你即如此执着,我便还是要告诉你,赤脉火芝也许是不详之物。”

“赤脉火芝50年成形一次,培育极其复杂,从50年前到失踪之前,神草一寸未长,仍然只有根茎。”方知年缓缓道,“按原计划,今年年底村里将办分神草的庆典,几年前兄长很是着急,就拆了赠神草的仙人留下的锦囊,之后他便告诉我,神草是不详之物,他要放弃培育神草。”

“我追问原因,兄长不肯透露,便只能相信他的决定。几月前,他还与我协商,想在年底之前告知村民真相,却不想招来杀身之祸,神草果真带来了不幸。”方知年看向他的眼睛道,“如此,你还要参与此事吗?”

张昊想了一会儿才理清思路,也就是说,可能神草找到了也没用,这些日子的调查都是徒劳,他也有些心里准备,便擡起头坚定地说,“是,就算没用,我也愿尽力而为。”

“好。”方知年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一把刀递给他,“我听白芥子说你是个好苗子,这把刀是我年轻时收藏的,虽不名贵,但手感不错,今赠予你,也算是先前绑你的补偿吧。”

“多谢长老!”张昊接过刀,瞟了一眼案上的一枚玉戒问道,“方长老可是也喜欢翡翠?”

“一般吧,没有兄长那般喜爱。”方知年顺着他的视线拿起玉戒,“我方家祖上是将门,传家之物便是玉扳指,只有族长方可佩戴,眼下这个只是放我这保管。”

张昊悄悄出门,打算从后门溜出方宅,却正好撞见两个护院从后门进入,他忙藏到一堆大酒坛子后,仔细一看,竟是跟阿芙一组的孙家护院。

两人路过他时正小声交谈。

“躲这腌臜仓库里也太憋屈了,一会儿想去集市买点吃的。”

“省点事吧你,就忍这半日,晚上再好好演场戏,就能拿到赏钱。”

阿芙和他们不是刚出门不久吗,怎幺会这幺快回来,这俩人躲这里干什幺,他们要演什幺戏?难道要设计阿芙?张昊莫名烦躁,不敢再想下去,他跟踪一人进屋,从身后勒住了对方脖子,捂住其口鼻。

“你们怎幺在这?阿芙呢?”

“不......不知道,山里雾大,走丢了。”护院被勒地喘不上气,“等,等雾散了再去找,可,可能会自己回来。”

“她在哪走丢的?”

“西山,不及山腰处。”

张昊急忙回孙宅,大喊阿芙名字,无人回应,他冲进阿芙房里,却见白芥子立在案前。

“怎幺了?慌慌张张的。”白芥子问道。

张昊说了刚在方宅的事,觉得阿芙有危险,白芥子听完陷入沉思。

“她在西山山腰山阴侧。”白芥子看着桌案上胭脂画的法阵图,思及不久前西边山体震动又很快平息,转头看向窗外道,“她可能碰上事了,但不一定有危险,你不放心可以去寻她。”

阿芙体内的灵力快耗尽了,她趴在地上,全身脱力,意识也逐渐模糊。上一次这样的体验还是在一年前,她掷出青藤想绑住男婴,却被扯入一太清幻境,须臾间被抽空了全身灵力,然而,那时的痛苦却不及此刻万分之一。

“哦?想起来了?这法阵果然有用,连被遗忘的记忆都能蚕食。”龙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仙子快放弃抵抗吧,还差一点,我们就知道神选之子的降生地了。”

忽然,岩地一阵波动,紧接着天摇地晃,岩地中心凹处似是裂开,喷出大股灵力。同时,阿芙眼前红雾越来越淡,耳边声音也越来越小,身上压力更是一松。

“你!你干了什幺!”龙石仙君疾呼道,“不可能,此阵无人能解,不可能!啊!!!”

随着龙石仙君一声惨叫,邪气散去,此处恢复了一片宁静,缭绕的白雾缠上阿芙的双眼,恍惚中她看见一个人影走来,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张口也发不出声,最终脱力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宽阔的胸膛结实又温暖。

“阿芙,你醒了!”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芙坐起,活动了一下双手,感觉没有异样,甚至感到灵力都没有受损,她有些怔愣,看到了床旁的张昊,她才反应过来。想是他来山里找自己,无意中破了堕仙阵,他的体质竟然如此特殊,上古禁术都无效!

“阿芙,你还好吗?来,先喝口水。”

“我没事,中了咒而已。”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对玉坠已经震碎了。

“什幺?”

“山里有一大恶神,名号龙石仙君,乃翡翠成仙,赤脉火芝恐怕就在他那里。”阿芙也不再遮掩,直接说了出来,“我想村子里新产的特质翡翠,便是他的分身法宝,可以帮他窃取消息,甚至操控人心,这村子早已被他掌控。”

“竟是这样!”张昊没有怀疑,拿出那截断掉的貔貅头,“那这个也是?”

这时,房门被推开,孙梦花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见阿芙醒了,她大喜道,“阿芙姐姐,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大半天了,急死我们了。”

阿芙对她笑笑,接过她手里的粥。

“你怎幺会有这个?”孙梦花看见张昊手里的貔貅头,小声道,“这不是方爷爷的吗?你去方宅的时候弄坏了?”

“不是,我没有。是蒙面人留下的。”

“我想起来了!”孙梦花抢过貔貅头,正声道,“我见过这个,不,我见过剩下半截。这是方爷爷前年百岁大寿的贺礼,我爹本在村里选了两块好翡翠带去外面加工,要做一对貔貅,但回来时路上颠簸,坏了一个,最后就只送了一个。丢失的那截差不多就是这样,可是怎幺会在蒙面人手里呢......”

张昊听完她的话,心里一惊,他感到杂乱的线索渐渐明晰了起来,他还想验证一件事,便匆匆跑出了门。再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个斑驳的玉戒,通身都是裂缝和缺损,用鱼胶粘在一起后,勉强能看出是个戒指。

“这个,你见过吗?”张昊问孙梦花道。

“这个,就是方家的传家扳指呀,几个月前被我弟摔坏了,方爷爷还生气了。不过今年他生日,我爹又选了块好材料送了他一个新的。你怎幺找到这个的,谁粘的?”孙梦花感到奇怪。

张昊和阿芙对视了一瞬,便知对方也明白了。

忽然,屋顶传来异响,屋外砰的一声,似是有什幺从屋顶滚落,然后便传来打斗声。张昊扶着阿芙走到屋外,站到白芥子身旁,只见孙家的几个护院正围着一个蒙面人砍,不一会儿,蒙面人抵挡不过,又逃不掉,身中数刀,他再也握不住刀,力竭后跪了下来,两个护院立马上前擒住他。

此时,孙孚和管家赶到,管家注意到蒙面人逃跑时被扯落的外衣,上前捏起一块红色布料,抖开一看,竟是小少爷的布包!孙孚颤抖着双手接过布包,抚摸着上面的大片血迹,过了一会儿,他擡起头来,双眼猩红,怒极道,“此人害我儿子,我孙某人今日便不能再让他出这个门!“。言罢,他抢过护院手里的刀就要朝蒙面人捅去。

就在他冲至蒙面人身前时,突然膝盖一痛,眼见就要摔倒在地,蒙面人双目圆睁,推开护院一跃而起,一脚踢向他的头。电光火石之间,白芥子瞬身一掌击飞蒙面人,又扶住了孙孚。

孙孚站稳后立即就去看蒙面人情况,只见此人口吐鲜血,呛了几声便咽了气。孙孚极为疲倦,多日紧蹙的眉终于展开,似是得到了解脱。他跟白芥子道过谢,便吩咐家丁去村外找个地把人埋了。

第二日,孙家的事传遍了整个村子,村民们都同情起孙家的遭遇,那幺小的孩子,失踪多日,只剩血衣,死无全尸,更少不了唾弃那屠婴恶徒,丧尽天良,死得太轻松,活该下地狱,最后还有一丝宽慰,这倒霉事没发生在自家,暗自庆幸。

于力做了一个很长的美梦,梦里他娘还在,每日给他们缝衣服,做饭,送他去书院上学。他爹脾性温和,待娘极好,努力攒钱,开了个玉石加工店,不再好酒。他整日读书,帮娘亲照顾弟弟,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准备考取功名,不用再帮人打架。他觉得很幸福,这样也好,他再也不想醒来了。然而有一日,他肚子发热,梦里景象模糊了起来,意识慢慢回笼,睁开眼,看到的正是打死自己的白须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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