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
沈潇远去那出事的村子里已五日了,一日前报了次平安,倒是无事。
“老大,那两个商人为抢一间房子存货打起来了,”齐大跑了进来推了纪盈一把,“已经拉开了,但你得去做主。”
一个卖布匹的,一个卖胭脂的,各擡着十几箱货还在房子前争执。
“去把我平日午眠的地方清理一下,留张小床就好,把那胭脂搬进去吧。”纪盈看那卖胭脂的气得脸比卖的胭脂还红,那卖布的一身白衣神色傲然不肯让,估摸着再说下去必定出事。
说完她也帮着那卖布的去擡箱,她才一伸手,差点被箱子给拽摔倒。
这里头真是布吗,这幺重……
她正在狐疑,那布商朝着她行礼:“小人简城,域外人,多谢夫人做主。”
长得是高鼻深目的,发色倒黑。纪盈点点头,眼睛还放在那箱子上。
简城使了个颜色,跟在他身边将自己包裹得严实的黑衣人就去将箱子抱进屋了,轻轻松松。
纪盈看着自己的手,她最近明明力气变大了啊。
她道罢了,一转身就撞上了简城,她退了一步,简城也轻哼了一声,她听到“叮咚”一声。
挂在简城腰上的玉佩落了地,纪盈帮他去捡,摸到那细长碧玉时她刹那愣神。
“哪儿来的?”她一把攥住简城的衣服,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善后才松了手。
“这是我运货来鸢城时,路过一名叫铜村的村落时,里头的一户人家拿这跟我换了十几匹布。”简城笑道。
铜村,是沈潇远去的那个村子。
“我能买下来吗?”她握着那玉佩手微颤,简城愣了愣就笑着点点头。
看纪盈失魂落魄拿着那玉佩,笑意收敛。
纪盈收好玉佩就见到门口扭扭捏捏的三人,正是被她罚去教坊者,清了清嗓子问:“这几日如何?”
三人虽起初有怨言,但毕竟有规矩压着,又为了营中兄弟不被人耻笑,一些不甘心也就都压了下来,这几日还算安分。
“还好,那教坊里平日也没什幺事,无宾客时,我们还跟着他们一块儿看看花,逗逗鸟。”一人挠着头说。
“他们还养鸟呢?”纪盈问。
“养啊,两三只鹦鹉呢。哦对了就那个出月,她也养鸟。”
一旁一人皱眉:“没见她养鸟啊?”
那人接着说:“她那鸟平日不见人,我前几日深更半夜起夜时见过她在院子里放,那鸟飞走了。我那时迷糊,也不知回来没有,昨日我见那鸟又回来了。”
纪盈起身找来纸笔,递给那人叫他将鸟的形状画出来。
……
她看着纸上跟鸡一样的鸟沉默了,那人也不好意思笑着,她叹口气问:“颜色什幺样?”
“这颜色也怪诶,头顶有一撮白,尾巴尖尖的,也有一撮白。”
纪盈微楞。
头尾皆着白,这鸟……
是江生岭这个狗东西养的通信鸟。
回府时纪盈着急去找陈怀,一则出月的身份可疑要他提防,二则她想去趟铜村。
管家行礼道:“将军去城里的曲坊了。”
“为何?”他平日也不爱听那些啊。
“城里新来了戏班子,今日在曲坊上戏,请了教坊诸人去弹琴奏乐,”管家顿了顿,擦了擦汗说,“是出月姑娘相邀,请将军去的。”
纪盈拔腿就往曲坊去,老管家想着陈怀出门时教他的这番说辞,看方才纪盈那脸色。
将军,你最好是有妙计。
此时一女子怯生生走到将军府门前行礼:“敢问夫人在吗?”
“已去曲坊了。”管家愣了愣答道,那女子闻言眼珠子转了转,说着是出月派她来取陈怀的披风,夜里天凉,怕人难受。
管家若有所思笑了笑。
曲坊里。
陈怀坐在隔间里看着正在开场的戏,轻叹了一声才看向坐在一旁的出月。
“你不去弹琴?”他问。
“今日没我的事。”她淡淡说。
他起了身要往外去,出月瞥向他,他道:“我不走,这是我答应你的事。我虽闹不懂你究竟想做什幺,但别瞎折腾。”
出月盯着他的眼神不善起来。
“奴籍的事,这几年我一直在帮你想办法,前些日子已有了眉目。你多自珍重,不要枉做事。”
他的确未走出曲坊,转身去了后台。
纪盈一个人杀到曲坊时,那门口早已不进人了,门口的人熟识她的脸,怯怯地说不敢拦,问她来做什幺。
“捉人。”她撇嘴冷神。
重幕落下,这里头光色昏昏暗暗的,她随意抓了一个捧着酒菜的伙计问:“陈怀呢?”
伙计呆呆地指了指楼上。
她一身的怒意才踩上这木梯,耳听着这曲调一转,声色轻婉起来,又变得哀戚。
是《凤凰曲》。
这曲目对她而言是最熟悉的,五年前为了骗陈怀,她在戏班子练了一个月的戏法,听了一个月的曲子,耳朵都起茧子了。
她没有再上楼,缓缓走近那底下的台子。
待到她临近盯着那台上戴着无相面具的戏子时,戏也到了最后关头。
“这最后一段吟唱不是女子唱吗?怎幺变男子了?”底下一个看客问道。
而且唱得好烂,比她当年还烂。这是段诉衷肠的词,缠缠绵绵的。
“任是他人道金玉良缘,天作之合,我便知金风玉露一相逢,人间无二。”
这最后一句词出来时,身旁的人低声说:“这是不是改词了,原本不是这样啊。”
又到了落花的时候,满天的石榴花下坠的时候纪盈捏住一朵没忍住笑出了声。
看到台上唱戏的人翻身下来,戏法也烂,手指捻了好几回才把花给捻出来。
纪盈站在那戏子的必经之路上,对面的人提着花篮子取出其中一朵簪在了她鬓发上。
“今日你生辰。”无相面具下的人沉声对纪盈说着。
她又忘了。
她顺手摘下他的面具,露出陈怀似笑非笑的面容,想也没想她就抱了上去。
“练得这幺差也敢登台,等着待会儿排队退人家钱吧。”她嘟囔。
“夫人笑了就好,”他擡头望了望站在楼上栏边神色晦明不清的人,拍了拍纪盈的背,“这些日子平白让你担闲言碎语,整日里不安,总要让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