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歙州自古江南商都,歙商几朝积韵,行商九州打响了名声。一路城楼昂首,曲巷低眉,小桥流水轻舟纵行,道旁叫卖不绝,行脚贩人支起帐子开摊,秦儋沿街看着,与北境是全然不同风光。走到一间古器玉坊前停了脚,他擡头看了看门头就跨了进去。

“公子瞧些什幺?”打面儿迎上个灰衫堂倌,头戴个乌青交脚幞头,人看着文气温吞,脸上堆笑。

“镯子不慎跌了,碎了两瓣弧,你这里可有修?”说道间从怀中取出碎镯,出门前拿了布巾包着,他刚一掀开,店家就瞪圆了眼,忙又撂起布脚给遮上了。

秦儋被引着入了内堂,那人让他将镯子置于桌上缎布,拿起对着晶片细细瞧看:“阁下可是这手镯主人?”

秦儋自知一身打扮瞒不过,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家小姐的。”

“如此……客官可知这玉料种水?”

此明显探话,秦儋不甚懂玉,只粗显看出是块好料,听这人意思,倒还另有洞天。

“我不抵卖,这镯子来处你也无须知,只告诉我修不修得。”

“修得,又修不得。这镯子不是你我能碰的物什,我这人多眼杂,若是出了差错,上下三代都赔不尽。”

店家见人未上套,也不再试了,干脆敞开了说,“好心说与你一句,这镯子是旧时物,价难估,最好是不见光,只好好存放着。树大招风,别生出什幺祸端,我无缘帮你,你另寻高明吧。”

出了玉坊,秦儋又进了家金器店,买了些修玉的金物用料,那店家所言他也大致明了,便没再去别家寻问。

今日出府还有一事,他转身进了一间茶楼,在堂厅里坐下要了杯当季暑茶。一楼人多三五聚集,他往上瞧,四五层的阁楼,上面约莫都是些单厅雅间。

小二一套上茶动作标志漂亮,秦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开口叫住了人家:“这茶怎有些锁喉,还细尝出些青味来?”

说的都是行话,店小二见是个懂茶的,也不恼气,耐心与他解释:“回爷,这茶都是今年暑夏新收的叶子。我楼里茶料皆从程氏茶行买货,出不得错的,许是冲泡时不紧慎,我再去与您换一杯来?”

“不了,近日有些舌喉热燥,许是我尝出了错。”本就是试探一说,这茶汤色明亮,入口生津,暑茶能有此滋味,已是上乘。秦儋从怀中摸出些碎银,摆在了桌上,“小兄弟,我从北来,家中做些小买卖,听闻歙州出好茶,这其中可有什幺说道?”

“您可算是问对人了!“那小二索性把巾子往肩上一搭,直接对面坐了下来。

”您初来乍到有所不知,我家茶楼可是这城中最大。说起茶叶,当属程氏祁红与谢氏屯绿,后者乃城中新起之秀,前者程氏百年茶号,祖上发家一路沿承至今,两家皆是茶商大户,出的新叶都是一等一的好,您若是需要采买些,便可相着这两家去。可您若是大买卖,这程氏有些难说……”

秦儋直接压了一锭银子在桌上,示意他继续。

小二凑近压低了声道:“我一无名小卒,也只是道听途说了些闲言,程氏这些年也渐在走下路了,听说是前些年烧了座山……您可不知,这程式茶号里最出名的便是祁门红茶。祁红娇贵,只在云雾深山中生长,雨不可少,土不可浅,挑剔得很。前些年程家一座茶山起了林火,烧了整山的茶树不说,那土灰分过多,再怎幺往下翻也种不了茶了。虽说程氏祁红乃歙茶一绝,可您若想收的多些,他们供了城中还不一定供的出份了,要是收些其他茶叶,谢氏与其他茶行里的也都是上乘品质。”

茶楼立于闹市,一番交谈下来已过夕落,出了茶楼沿街亮起火灯,四处灯火阑珊,他才发觉身处一片瓦肆当中。

没走出几步,前方路边一声巨响,半空中砸下个瓷玉花盆,泥土混着断花残枝碎了一地,引得路上众人围观。他闻声擡头看去,眼前楼阁红霓漫天,鼓瑟笙乐衬着女子柔笑缠耳,纤影透纱帘,满楼红袖招,阁前漆红匾额张扬,写着章台阁三字。

秦儋略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正想穿挤过拥簇人群,那二楼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刘二,你莫第一天晓得我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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