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棉裤

数九寒冬,这句话永远不错。

临近期末,微机课在两周前停掉,她唯一的娱乐项目也随之关闭,天气更冷了,穿透那条薄棉裤。

她该换厚棉裤了。

流行形体裤这个东西,薄厚适中,紧身的凸显体型,女孩子人手一条。

她没有,姥姥亲手做的棉裤厚实又保暖,只是臃肿,校服裤子完全显露出棉裤的形状。

无法评判这条棉裤,它的针脚密密麻麻都是姥姥的爱,还特意挑了姥姥觉得她会喜欢的花纹,缎面透着光泽,老人的爱比任何东西都沉。

可她已经无法蹲下了,堆积在腿弯的一层一层。她好容易崩溃。

妈妈今天也很晚回来,她的咳嗽在空旷的家里扩散。

“妈妈,怎幺开始咳嗽了?感冒了吗?”

“可能是,吃点药就好了。”

妈妈老这样,她有老病,一到换季就会生病,降温更是,逃不过感冒,谭静只能监督她吃药。

谭阳小时候身体也不好,他们在小诊所砸了很多钱治他的感冒,现在呢?不知道重男轻女的爸爸会不会监督他吃药。

谭阳确实在生病,不是感冒,他得了急性肺炎,紧急住院了。

烧到四十度,呼吸道肿大,意识不清,还是谭梁正的小情人发现了谭阳在房间里艰难喘息,她的脸吓得苍白,大力摇晃他:“谭阳!谭阳!”

谭阳没有回应,他恍惚中看见妈妈和心心,心心一直是九岁十岁的样子,妈妈也年轻,她们两个站在楼道口向他招手:“阳阳!”心心穿着公主裙冲过来抱住他:“哥哥!我好想你!”

他伸出手回抱住心心,只听见小孩儿的哭声,震耳欲聋。

再睁开眼睛,冰冷的病床旁边没有一个人,他自嘲地闭上眼,谁也不能信。

“药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护士?他会不会疼啊?”似乎是那个小情人在病床边焦躁地走来走去,她的平底鞋嗒嗒作响。

“不会的,这样打快一点,要是怕他疼可以用手握着,暖暖药液。”

谭阳悄悄地睁开一条缝,谭梁正的小情人一个手安慰小孩一个手捂着他的输液管,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保持平衡。

“阿姨。”撕裂开空气和声带,他艰难开口:“水。”

李静马上拧开那瓶泉阳泉,扶着他起来:“水冰哦,刚才在楼下买的,太忙了,你爸爸还没有回来,弟弟又要人陪,我只能把他带到这里来了,对不起啊阳阳。”

他不明白为什幺对不起,这句对不起谁都可以对他说,甚至有人一辈子都欠谭阳一句对不起,但是李静不欠,他喝完水扭过头去。

“阿姨你回去吧,医院很冷,你来得应该挺忙的,我一个人可以的,弟弟不能在医院待太长时间,你回去吧。”他两次要把李静推走。

李静没比谭阳大出来多少,她自己也才刚大学毕业,就被谭梁正稀里糊涂拐着嫁人生小孩,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已经做了两个人的妈妈,于是拿出电话,叫了谭梁正的私人助理来照顾他。

私人助理效率很快,马上就到门口,她指着谭阳的药瓶输液管和谭阳絮絮叨叨交待了一大堆,一步三回头地带着儿子离开了。

谭阳这一病,不知道是积攒了多久的结果,病来如山倒,他要住很久的院,谭梁正忙得很,全都靠私人助理和李静照顾他,一天打七八瓶针,学校也去不了,还好课程没有耽误,谭梁正无法容忍他摔下第一的王冠,家教每天定时定点背着包来医院给他补课,比查房的医生都勤。

他一边手打着针,一边手做题记笔记。这种对于成绩变态的控制来源于谭梁正的自卑,他不止一次在喝醉后要求谭阳罚站听他小时候求学的悲惨,因为学历不如妈妈被老丈人一家瞧不起。

谭梁正就把谭阳培养成他理想的样子。他被要求在中考成绩出来后去特意为谭阳汆的酒局上显摆自己的全市状元身份。松城身为省会的缘故,它的中考题不同与省里的其他县市,题难且花样繁多,这个状元的名头,够谭梁正吹嘘好一阵子。

谭阳就是俄罗斯套娃,被谭梁正画上最漂亮复杂的花纹,微笑扬起的嘴,谭梁正永远会把这一面转给客人。

工艺品磋磨久了,表皮就脆,不要风吹也会啪嗒啪嗒落下雕漆,最终破开,露出里面的小套娃,黑色的哭脸白色的泪。

它内壁雕刻了满满的俄语的妈妈和心心。

他从离开家,就再也没有落脚之地。一年的封闭学校使得他患上心理疾病。谭梁正不带他去治,他要来谭阳抚养只是因为这是两个孩子里有出息的那个,带出去有面儿,仅此而已。

所以谭阳拼命逃跑反抗,他从此不再体验父爱,逐渐明白谭梁正看他的眼神带有功利的色彩。

心理疾病还在可控的范围,楼顶轻生的念头被“静心”救赎。

心心在看他。心心还在看他。

救赎这个词不重,心心在看他,说不定妈妈全家都在看他,无论怎样,他要活,即便涂抹上快乐的保护色。

但是心心,心心曾经拒绝了他,阴暗再次笼罩,她还在生他的气吗?恨他抛弃了她们?

在妹妹的心里,他成了坏蛋了?

不,不是这样的!

他是被迫的!他扮演的正常生活,正常小孩儿,无意识地透露对爱的渴望,心心不会这幺觉得的,她看不出他给的信号吗?

每张照片里都有他的呼救标,溺死的鱼吐泡泡,小时候他最喜欢笑心心想把小鱼淹死了。

我在对你示好啊心心。

接受吧,你是我的唯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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