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的妈妈死了。
她死在了随意飘荡的风里,像是鲜艳的红色精灵,从十八层高楼上一跃而下。
可能想下地狱吧,也不知道收不收她。
我早猜到她可能有心理疾病,但这又关我什幺事儿呢?
还她自由也不错。
我知道我应该哭的,不然在众多人中显得不正常。
我很会演戏,哭出来也没什幺难的。
爸爸很厉害,轻易就将这件事掩埋,然后找到我,一开始他似乎不想管我的,但不知道想到了什幺,忽地改变了注意。
他对我说:“小诚,爸爸带你回家。”
家?
什幺是家?
我从来不觉得爸爸妈妈是一个家。
所以他在我面前装慈爱是没用的,只会让我觉得他愚蠢。
但他似乎又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不同。
我没怎幺正面与所谓的爸爸交谈过,他可能在我出生时都不在现场,我只因为妈妈的缘故偷偷看过他几眼,没什幺不同的,只是长得和我有些相似而已,为什幺爱他呢?
我不理解。
但我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
他那双狡猾的眼睛直接看穿我的小心思。
高大的身影覆盖住我小小的身躯:“想不想要有趣一点儿的生活,我亲爱的儿子?”
“跟我回一个家,在那里你可以做一些不一样的事儿,当然,第一步,得学会忍耐。”
我冷漠地答应了。
忍耐让人很不舒服,但我除了忍耐没什幺可做了。
不得不说,爸爸的眼神不差,他的妻子很美,看起来也很强,岁月带不走她的骄傲与动人。
可惜,她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正常。
我也终于弄清楚了爸爸口中所说的忍耐是什幺意思,原来在这里我的生死他不会管,完全就是将我扔给他的妻子,任她发火胡闹。
但她终究是不够狠毒,对我最狠的惩罚也就是不管我,不过那些下人倒是狐假虎威地在我面前发威风。
无视我,随便冲我发脾气,不给我饭吃,还经常把我一个人关在储物间。
但这还好,他们跟我妈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妈不会打我。
我越来越瘦弱,头也经常擡不起来。
阿姨还是心软了,她默认了我偷偷往厨房跑的行为,甚至扔给我一张暖和的被子。
她不适合当恶毒的继母,她只适合当骄傲的妻子。
我睡觉的地方挨着我那个所谓的姐姐的房间。
每次路过我都十分平静,但其实很好奇。
她是我无聊平淡的生活中剩下的唯一乐趣了。
终于,在阿姨发火把我赶出去那天,我有预感,我要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姐姐了。
一楼大厅有一张照片,上面有一个女孩子,小麦色的肤色,有些爆炸的长发,微微翘起的嘴角还有倒笑不笑的表情。
她的眼神很纯粹,就是无所谓,可以开心,也可以悲伤。
明明她背后的大海风景更迷人,却还是让人忍不住把目光只锁定在她的身上,那种肆意的、落寞的阳光。
我知道,那是我的姐姐。
跟我很像,却又完全不像的姐姐。
她活得很快乐,是手中握不紧的沙,随时都会自由地随风飘散。
那天下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阿姨也早早离开了家,剩我一个人悄悄地、贪婪地站在照片面前有些痴迷地看着。
我像个偷光的小贼,偷懒的奴隶,站在真正的主人面前仰望着,然后心里默默卑微地想着,她是我的姐姐,她跟我有相同的一半血脉。
爸爸妈妈都没能让我感觉到的血缘关系,却在一张照片面前显露出来。
要是她见到我,她会怎幺对我呢?
骂我?无视我?打我?还是用更恶毒的手段。
但我觉得她不会。
照片上的她坦坦荡荡,什幺都显露在表情上,只是他们看不见。
我偷偷潜入她的房间,跟储物间一样,都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能清楚地看见园子里的所有景色和人物。
我仿佛窥见了她的秘密。
她是一个孤独的太阳,一个散发着惨淡光芒的月亮。
她拥有很多,却又没有自己想要的。
站在窗子面前,将手放在玻璃上,我仿佛变成了她,一个人落寞地看着窗外的一切,却什幺也不能做。
我突然有了一个疯狂又无厘头的想法——拥有她,占有她,让她成为自己的所有物,像是珍藏宝石一样藏着她。
她是我的姐姐,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这没什幺不对。
像是没有颜色的世界突然有了异样的色彩。
我产生了对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兴趣。
高然。
——我终于见到她了。
一个高高在上的、无所畏惧的姐姐。
她似乎刚睡醒,睡衣都没换,脸上不耐的表情很明显,对我的厌恶也很突出,指着我的不屑的神情我至今都记得。
可这只会让我更感兴趣。
而且她比想象中的要善良得多。
甚至对我产生了不该有的怜惜,不知道该说她愚蠢还是大方。
对一个这样的我产生感情实在不是什幺聪明的行为。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我,对她的所有行为都产生了不该有的心动和嫉妒。
她让我睡她的房间,让我吃热腾腾的饭菜,还替我教训下人,只是仍旧板着一张明明很温暖的脸,对我的好都那幺别扭。
这种感觉很奇妙,从来没有人这幺纯粹地对我好
一开始的我是不在意的,只不过仍需要乖乖听她的话,我才能好好在这个家生存下去。
我是见过很多善良到愚蠢的人的,我的姐姐也是这种人,只不过她从不自我感动,也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是好事,把这些当做举手之劳,应尽的责任。
周旋在我与她妈妈之间,安慰她的母亲,也照顾受伤的我,甚至让自己一个人承担了母亲不好的做法,让我把对阿姨的仇恨全都转接到她身上。
怎幺说呢,真是神奇的感觉,我逐渐对这种感觉愈加沉迷,像是磕了药。
说实话,我什幺也不喜欢,不喜欢苦的,不喜欢甜的。
但看着姐姐稍微担心我的表情,我居然忍不住稍稍撒了个娇。
我说,我不要苦的,我要甜的。
她也只是不耐烦地重新叫了一杯奶茶,巧克力味的。
真神奇。
忽然觉得甜的很好吃。
特别是巧克力。
它很像她。
这不像我。
一开始就已经不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