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的冷风凛冽刺骨,州城虽是首府,却背靠帝国最冷的极域——巅城。顾渊陷在冷车的真皮座椅中,十指交握望着前方。
那些未出口的话被生生截断,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眼里,憋得胸口闷疼。
有些人的日子总是苦大于乐的,他们自己不觉,也不需要外人的同情。顾渊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她的妹妹似乎比她多了一些同理心,因而这种感情不光给了自己,同样也可以给任何一个需要的人。
“噔噔。”
车窗外有个人影,正弯着腰向里探寻,晃动的脑袋看上去毛茸茸的,像极了小时候顾博养过的一只毛里毛糙的小土狗。
她启动开关,按下车窗。
“!”
“你出来!”潋滟的眼眸泛着水汽,眉毛拧在一起,干净的小脸皱成一团。
顾渊原本失落的面容瞬间变了色,她勾着唇,斜觎着车外呵着白色雾气的人,“干什幺。”
像冬眠已久方才苏醒的蛇,慢条斯理地吐着红信。
“……谈谈。”
她没出声,只是摩挲着手腕,用指尖轻轻按压右手凸出的那一小块关节,细长的眼尾上扬又放平,勾成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睨。
气急败坏的Alpha用力拉了一下车门。
顾渊觉得有趣,偏头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番,然后轻笑,“谈什幺。”
和她的咄咄逼人形成鲜明对比,顾小上一时语塞。
送上门的小丑,向饱受压抑的精神深处发出救援,向干涸已久的心灵浇灌清甜的汁液。
顾渊活动着左手,五指张开,又合拢,然后握拳,然后舒展……
“上车。”
顾小上犹豫了一瞬,绕到副驾驶的位置。
车门徐徐升起,不偏不倚地对上那双阴柔细秀的眼。
“……”
原来这车门不是外开式的。
顾渊向她靠了过来。
好白!“!!”顾小上被逼近的人脸吓了一跳,脑袋向后一仰撞在了座椅中。
顾渊的脸像干枯的人皮套在了一个风化已久的骷髅上似的,阴森诡谲。
“……你别动!”她盯着那人尖锐凌厉的下颌,失声惊叫。
没人理她,旁边的安全带“倏”的一下被拽进卡扣中。
“……”
细微的风流带得海水气息向外逸散,顾小上心有余悸地扫了一眼旁边早已坐直身子的人,然后疯狂地吞咽口水。
车子左拐右拐,直行时在车流中快速穿梭,遇到红灯就猛踩刹车一脚放置,密闭车厢的温度持续升高,却硬是把顾小上逼出一身冷汗。
轮胎与地面的摩擦骤然加大,惯性使她身子向前,又重重摔回座椅中。
破败的废弃工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
顾渊从后备箱抽出一个双肩包,然后挂到了顾小上肩上。
“……什幺东西?”
“绳子。”
“!”
顾渊停下脚步,使劲搓了一下鞋底,然后擡头凝视她,“不是要谈吗,怎幺怂得和蠢狗一样。”
“……你杀我灭口也行,但先把网上那篇爆了的文章删掉,然后澄清。”
“阿嚏……!”冷汗被风一吹,直接化成水汽从鼻腔里喷出。
顾渊捻了捻指尖,温柔地笑道:“成交。”
“跟我来。”
她在青灰色的小道上踩出一溜鞋印,顾小上就顺着她的印记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
废弃工厂的外跨楼梯是那种已经生锈泛黄的铁合金材质,阶梯之间缝隙很宽,她把楼梯踩得“嘎吱”作响,顾小上却两腿交替一高一低,扶着冰冷的梯手死活不肯再迈出一步。
“上来。”
“……不,”胆怯的Alpha摇了摇头,“我恐高,上不去了。”
“上来。”她重申。
“……”
没用的东西,就是这个无能又懦弱的野种将她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她早该弄死她,在发现自己救错人的时候就应该把她从顶层丢下去,而不是怀着恻隐之心把她送到医院里,还给她用自己的血。
“你欠我一条命。”她说。
被恐惧支配的人双腿发软,卡在半道楼梯上进退不得,“……什幺……”
顾渊居高临下,像风一样冲到顾小上面前,然后揪着她的领口向上拖。
“嘶……别拽,放开我!”膝盖重重地磕在金属结构上,鞋子被卡掉一只,整个人双臂大开朝顾渊的方向扑。
那人不停,像拽一个被编织袋扎捆好的重物一样拖着她上楼。
顾小上慌乱挣扎,头磕在那人硬硬的鞋跟上,光洁的面容也被金属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
“啊!……”
身子重重地被掼在地上,顾小上痛得龇牙,蜷着一条腿向一侧翻滚。
橡胶鞋底粘着薄薄的一层土,和被雪浸湿的地面一接触,搅和成灰黑泥泞的污渍。顾渊用鞋尖挑起她的下巴,脚一横卡在了她喉骨处。
“知道对待救命恩人应该用什幺态度吗?”
“?”
“谁教你用那种咄咄逼人的口吻和我说话的?叶司?”
“……你有病是不是!”顾小上挣扎,两手抱住她的脚踝使劲向一侧掰。
她眼神一凛,撤下那条腿狠狠地踢在顾小上腰侧。
“唔……!”地上的人松了抵抗,吃痛地抱着腰腹打滚。恶劣的踢踹却并没有停止,反而一下比一下重地落在她腰背、臀腿、肩骨……杂乱无章,躲不可躲。
“……别、别踢了……唔!”最后一脚踢到她下颌骨,舌头被牙齿狠狠一扽,豁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咳……咳咳……”她赌气似的把血沫子吐到那人打理得一尘不染的鞋面上,然后喘着气恨声声地,“禽兽,我让你灭我口,没让你折磨我!”
“禽兽?”顾渊怔愣半晌,然后扯了一抹阴凉的微笑,屈膝半跪下一条腿,“你见过禽兽吗?”
“……”
她把顾小上翻了个身,然后拽下那只脏了的黑包,又在她腰侧来回摸索,“我给你的梦中情人直播一下怎幺样?让她看看你是怎幺被禽兽凌虐的。”
“……别!”顾小上惊呼。
空气静止了,冷冽的风像刀子一样刮着她脸上的破绽。
“我、我@#%#……”
顾渊拧眉,“你说什幺。”
无声。
“不说是吧,”她轻笑一声,“那就永远闭嘴好了。”
“我错了!我说我错了!对不起!”后颈被一个冰冷的硬物比住,顾小上终于认怂了。颤抖的尾音含着哀求,像一只被猎人逼入死穴无路可逃的小狮子,在生死边缘抱着侥幸搏一线生机。
锋利的匕首在她颈侧轻轻扫过,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顾渊将沾着一点血迹的刀刃递到唇边,卷走一点。
整个动作色气又充满危险。
“你身体里有我的血,”她把顾小上拽起虚抱在怀里,然后贴着她耳根轻语,“还回来,我就放过你。”
“……!”
什幺意思??
顾小上困惑不解,拧着眉使劲挣扎,“我、我不明白,你……你是要给我放血吗?!”
那人轻笑,从包里摸出一捆绳子,然后慢条斯理地摆弄起来。
“!”顾小上吓得脸色发白,颤着双腿想从地上爬起。
“跑吧,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潜能。”她连眼都没擡,歪着头一下一下解绳子,修长的指尖灵活有劲,手背上淡色的青筋随着她的动作来回跳动。
顾小上停了动作,惶恐不安地看着顾渊。后者把系好圈的麻绳套在她瘦削骨感的脖子上,然后收紧。
“……!”“不要……不要杀我行不行,我已经给你道过歉了……”
顾渊不理她,将垂在地上的绳子绕过她的腋下,然后从身后拉前,捆在手腕上。
“我、我错了,我不该咄咄逼人,”她喉咙干涩,“……或者,你、你先让我看着你删掉那篇文章。”
“不是我写的。”
“???”
什幺玩意儿?!
顾小上惊诧之余又恼怒,“你混球!胡说八道!顾渊,事到如今你还嘴硬?!你枉为人啊我草泥马,你给老子删掉!删掉!……”
顾渊停了动作,看她。
“看你麻痹我操你大爷……!”顾小上口不择言,专挑那些粗鄙的字眼,对着面前那张干净阴郁的脸狂喷口水,“老子让你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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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保时捷停在那辆银色的限量版跑车后,叶司摔上车门,小跑进废弃工厂那个外跨楼梯处,脚步刚踏上楼梯,就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
“叶总……叶总!”蓝牙耳机里的声音惊恐万分,“快点啊叶总,顾总监被吊下去了!”
“掉下去了?!”她声音颤抖。
“是的,吊下去了,好像、好像在流血……”
她身子一晃险些晕倒,顾不得眼前来回旋转的楼梯,握紧梯手大踏步地跨上去。
好晕……
宽阔的顶层大平台上好像没有人?她弯着腰,试探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双目使劲闭上又睁开,在眩晕的混沌中看到了跪在边沿的一个人。
“顾渊!”她怒吼。
恐高的眩晕感使她没办法站直身体,只能半蹲着、强撑着双腿向那人行进。
“嗬,这不是亢心憍气的叶总吗?”顾渊直起身,把手里的绳子绕了两圈缠在手腕上,“你不是一向目下无尘的吗?这野种可是私生女,和你一样长着那玩意儿呢,你们叶家不嫌脏吗?”
“顾渊,她可是你妹妹!”
“我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你想要什幺,我给你,你别为难她,把她拽上来。”
“说什幺呢,”顾渊勾着唇,似是戏谑,“我不敢和叶总抢,叶家根基深厚,惹谁也不敢惹您啊。”
“……”
阴阳怪气的死变态。
“那你把她拽上来。”
“好。”顾渊紧了紧手里的绳子,然后把悬空的顾小上拽了上来。
“!”
叶司两眼一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顾渊,你还是不是人!她会死的!”
“那你怎幺不救她呢?”
“……”
“六年前是我救的,六年后还是我救的,你BB什幺呢?”
“你这算哪门子救!”
“哦。那你当时没听到她的呼救吗?怎幺不像现在这样跑上来?”
叶司呼吸一紧,深黑的瞳孔蕴了一丝雾气。
“到底是谁虚伪啊……“顾渊叹了口气,然后蹲下身解绳子,“过来啊,她腿受伤了,过来给她包扎。”
“……”叶司不知哪来的勇气克服心理障碍,“蹭”地一下站起身狂奔过去,然后抱着顾小上小跑到楼梯处,眼刀直刮顾渊,“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