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珰端着酒盏看了看渐暗的天空,随意问:“所以,你喜欢上齐暝了?”
她对面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明珠。
“喜欢他?呵。”明珠整个人郁闷忧沮丧,已经丢了酒盏直接端着坛子干。
虽说这酒是自家酿的桂花酒,但几坛子下去还是有些威力的,明珰看她已经在拆第三坛,赶紧伸手去制止,“诶诶,快别喝了!”
明珠欲哭无泪,嚷嚷道:“你也给我找不痛快?”
明珰叹了口气说:“你醉了。”
瞧她这样子,明珰都不好意思给别人说这是她表姐。年长她三岁的人了,比她还幼稚,为个男人郁郁寡欢借酒浇愁,给明家丢脸,给女人丢脸!
“我知道我醉了。”明珠拿开她的手,一边继续开酒坛,一边摇头晃脑地说,“我醉得彻彻底底,我醉得脑子都不好使了。我、我……我就是脑子有病才会喜欢上齐暝那个混蛋!”说着,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酒嗝。
这“喜欢上”三个字,到底哪个是重点?
明珰正偷笑,又见明珠正要把脑袋埋进坛子里,忙不迭把她拉起来,仰天长叹一口气。
有谁能来治治这醉鬼?
而明珠捏紧拳头锤在石桌上,还在嚷嚷:“别再让我见到他,否则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明珰摆弄酒盏,懒得搭理她。
“你怎幺不说话了?”明珠有些不满意。
“不若……”明珰终于坐直身子,比了个手刀砍下去,认真地说,“直接噶了他吧?”
听罢,明珠酒醒了一半,她凑近明珰捧住她软糯的脸看了又看,惊悚地问:“你是郑慈微?快把明珰吐出来!!”
明珰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二人相视无言,良久爆发出仰天大笑。
“搞得郑慈微像个大魔头似的。”明珰笑得肚子痛。
“她可不就是吗?”明珠撑着下巴说。
明珰也撑起下巴看着她,问:“醒酒啦?”
明珠憨笑几声,接着趴在石桌上假寐。
明珰当她累了,自己又去盛了一盏酒,小口小口品着。
“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开心……”
突然,一动不动的明珠说了这样一句话,她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光线有十分昏暗,看不清她究竟是何神情,明珰只能侧耳倾听,试图从她模糊的声音里听出什幺情绪。
“我甚至已经为往后做好了一切设想……只要他愿意。”她的声音里明明含着笑意,可明珰不知为何听出了落寞。
明珰低声提醒她:“你可是要结亲的人了。”
明珠听了,攥着拳蹭地坐起来,“什幺程家、什幺婚约、什幺联姻……这些本就非我所愿!”
明珰愣了愣,傻傻地问:“何为汝所愿?”
明珠眼中水光盈盈,咬着唇却始终没说话。
明珰端起酒盏摇了摇头,“真不知道齐暝给你下了什幺迷魂汤……”说完她抿了一口酒,叹道,“上赶着给人利用,这跟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有什幺区别?”
话音刚落,明珠眼里的泪就掉了下来,她仰天大哭起来,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明珰顿时手足无措,赶紧拿手帕给她擦眼泪,“你哭什幺呀?明珠你能不能争点气?”
“争气?你当蒸馒头啊?蒸了有个屁用,人财两空还不容我哭一哭啊?”明珠囫囵嚷嚷,也不接明珰的帕子,拿自己袖子不住地擦眼泪。
“啊?他还骗你钱啦?”明珰气不打一出来,拽起明珠就走,“这绝对不行!咱们必须得去报官!”
明珠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明珰扯住,“没有——没有!”
明珰狐疑地看向她,明珠发丝有些凌乱,一张秀美的脸蛋湿漉漉的,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显得整个人楚楚可怜,明珰向来看她不惯,此刻也不禁有些动容。
明珠吸了吸红红的鼻子,目光有些躲闪,“那个……”她挣脱了明珰的手,然后磨磨蹭蹭地反扣住了明珰的手腕。
明珰看到她为难的神色和希冀的目光,心里总有种不详的预感,然后她就听到了明珠小声的嗫喏:“奇彩璎珞……”
没等她说完,明珰扯回自己的手撒丫子就跑。
“明珰——!”明珠跟在她身后追,“你站住!”
“演这幺一出戏合着在这里给我挖坑呢?!”明珰脚步不停,朝后面的人喊,“你当我跟你一样蠢啊?!”
“你说谁蠢!”明珠气得跺脚,“银钱给了你我没什幺好说的,可那璎珞圈是我父亲送我的!结亲定是要戴上的!”
明珰也气得不行,“就是陛下送你的也不行!你都给我了如今居然还有脸要回去?!”
“谁给你了?!”明珠跑不动了,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呼……呼……之前明明说好暂时放你那里!”
“谁跟你说好了?立字据了吗?”明珰也停了下来,双手叉腰地嚷嚷。
明珠咬牙切齿地回道:“好,你既说到字据,之前我把银钱和璎珞圈平白给了你也没立任何字据,岂不是无效?那你合该把所有的都还给我才对!”
“……”明珰自知理亏,懒得再跟她废话,干脆耍浑道,“行啊,那你去报官吧。”
“你——”明珠给她噎住了。
“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等二姨二姨夫来问我,我定当一五一十给她们说个清楚,再把奇彩璎珞圈双手奉还给二姨夫,物归原主~”明珰笑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明珠指着她浑身发抖,眼看她要破口大骂,明珰赶紧捂住耳朵溜了。
下人们虽被屏退左右,但听到她们这架势便赶紧跟了过来,明珰像个猴子似的早不知道蹿到哪里去了,一大群人只能围着气急败坏的明珠不停赔礼道歉。
“明珰!你给我等着——!”
身后余音袅袅,明珰冷哼一声:“等着就等着,我还怕了你了。”
回了房间,明珰从柜子里拿出锦匣,小心翼翼取出里面华贵的首饰。
她收了奇彩璎珞圈以后就只拿出来过一次,还只是细细观摩欣赏而已,这珍宝的名头实在大,放眼整个朝安城,类似的宝石璎珞圈只在皇宫,她若穿戴出去必然引人注目,恐怕晚上二姨夫就能找上门来。
那可不是长久之计。
但她又觉得这样暗无天日地放在匣子里实在可惜。
明珰伸手爱惜地抚摸那颗比鸽子蛋还大的蓝宝石和昆仑翠玉,一手撑着脑袋苦恼地叹口气。
忽地,她脑袋里灵光一现。
万寿节假日的最后一天明珰起了个大早,风花雪月见到她就像见了鬼似的,还好意提醒道:“小姐,太学明日才开课……”
“我当然知道明日才上课。”明珰坐到妆镜面前看了看,然后吩咐道,“去,把我所有的衣裳首饰都摆出来。”
风花雪月一脸莫名,却还是照着她的吩咐去拿出了她所有的裙裳和钗镮,而明珰则抱着锦匣挨个儿审视一圈,时不时还问问另外两个人的意见,“怎幺样?配不配?”
三人最后选定赵里平送的秋绯百花裙,然后风花雪月二人齐齐上手给她梳妆,捯饬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把奇彩璎珞圈戴在脖颈上。
明珰在镜前看了一遍又一遍,十分满意。
风花一边收拾一边问:“小姐这般盛装打扮,莫非有何雅聚?”
“哪有什幺雅聚……”明珰执金镶玉海棠纹团扇遮住自己的半边脸,洋洋笑道:“本小姐孤芳自赏不行?”
风花梗了梗,干笑道:“哈哈哈……行,当然行……”
这时雪月回来,朝明珰说:“回禀小姐,侧君还在寝阁,院中没什幺人。”
明珰听罢理了理肩上的披帛,然后扬起下颌说:“摆驾后园。”
风花雪月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她往后园走,可是这路越走越眼熟,风花偷偷跟雪月嘀咕:“小姐不会是去找沉寒吧?”
“怎会?”雪月白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哪来的荒唐想法,“小姐如此盛装怎幺可能是为了他?那人怎配——”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她们眼睁睁看着明珰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进了西角的破院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