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3)

祁衙内碰了好硬一颗钉子。

按理说不应这幺难的,他打小在女人堆里长大,可太清楚怎样撬动姑娘家的芳心了。祁衙内虽内里是个混账,偏皮囊生的好,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尤其一双桃花眼看条狗都深情。平日里一套风流倜傥的行头,再拿出甜言蜜语的架势、挥金如土的气势,自有美人投怀送抱。是以他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苏酥常活动的地方晃荡,再徐徐图之......

谁知道苏酥一个正眼也不曾给过他。

他每天变着花样换衣裳,今天是被体深邃的朱子深衣,明天是明艳张扬的圆领袍,后日是飘逸淡雅的褙子,而苏酥就几条素色襦裙,天然去雕饰,祁衙内这般在她跟前反而觉得局促。他送的绫罗朱翠苏酥一概不收——那可是镇上见都难见着的杭州货!同她套近乎,她的反应更是冷淡得可以,听他讲些甜言蜜语还要蹙眉,是明目张胆的不喜。衙内从小到大何曾看过他人脸色,便是给自家老爹训了,隔天也会“儿啊,儿啊”的哄,现下该是要动怒的,可美人蹙眉那也是美,祁衙内竟然半分气不起来,还会不由自主的反思自己哪句惹她不快。

一来二去,毫无进展,祁衙内倒是在镇里租了个宅子住下了——他就不信拿不下她!

这边苏酥被这花蝴蝶般的浪子弄得烦了,夜里眼角缀着一颗晶莹珠泪,瑟缩在青年怀中怯怯叫官人,果不其然承了一番杂糅了怜惜与占有欲的狂风骤雨。隔天祁衙内再去找苏酥,毫无悬念的被面沉如水的青年提着衣领搡了出去,摔了一个屁股墩。

这下捅了马蜂窝。祁衙内气的跳脚,回到宅子里对着看好戏的狐朋狗友以及两个义愤填膺的仆从发了好大脾气,直言要带人现在直接去抢了苏酥。

“祁兄啊,何至于此?”衙内的狐朋狗友出了个妙计:“强抢必是费力不讨好,祁兄这今日亏哪能白白吃了?小弟不才,刚好与这儿的县衙有些交情,祁兄直接去告那苏氏的丈夫出手伤人,然后......”

他没说完,但祁衙内已然明白了,心中已有计谋,一时间拊掌笑道:“妙!”

是非黑白、人伦纲常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于是次日,挎着竹篮采莲归家的苏酥刚一进门,就见满院狼藉中,六神无主的婆婆扑了上来死死抓着她的袖子,哭得语无伦次。

苏酥蹙眉,安抚着婆婆理清前因后果,沉默片刻后出了门。

青年被关在县衙大牢,苏酥没去那里,倒是径直找上了茶楼里同朋友玩骰子的祁衙内。

祁衙内见苏酥来,刻意端着,只斜了她一眼便接着摇盅。苏酥看着衙内那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庶民在权贵的手中,就好比这一颗颗骰子,搓圆揉扁,翻来覆去,半分由不得自己。

“衙内。”她唤他一声。并不是什幺百转千回的语调,祁衙内心里头却如小鹿乱撞般咚咚响,可他打定了主意要拿乔,咬着牙克制自己不理她。

苏酥垂眸,走到另一名官宦子弟跟前,微微躬身,一缕发丝垂落:“劳驾——”

“——你找他作甚?!”祁衙内当场炸了,还拿什幺乔:“正主在这儿呢!”

苏酥直起身看向他。

这一眼之下祁衙内反而不自在了,侧过脸声音弱下去:“你找爷有话说?”

苏酥开门见山:“请衙内高擡贵手。”

一听这个祁衙内又气不打一出来:“高擡贵手?爷好心与你一家子相交,却被你家那莽夫如此相待,爷岂能轻易放过?”

苏酥蹙眉:“衙内想要如何?”

祁衙内闻言擡起桃花眸,图穷匕见:“爷要你那官人的命。”

苏酥一怔,两颗泪盈于薄红眼眶:“不要——”

祁衙内见她这副样子心里头已经软的一塌糊涂,旁边几个更是早忍不住掏帕子给苏酥拭泪了。他深吸一口气,虎着脸道:“你说不要就不要,爷岂不是很没面子?”

苏酥眼角划过一颗清泪。

祁衙内打了个磕巴:“也......不是没得别的法子。”

苏酥蹙着隽烟眉,眸中水光点点,怯怯看着他。

祁衙内只觉自己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了,叹息一声起身来,转到她身后,将两人距离拉的极近,又展开折扇轻轻挑起苏酥的下颚:“你从了爷,爷便不与那一家子计较,嗯?”

苏酥的胸脯几度起伏,她抗拒的偏过头,那细长白皙的颈子看的祁衙内一阵眼热。

祁衙内也不心急,收了折扇,耐心的等待这走投无路的美丽猎物最终臣服。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她轻轻的声音:“好。”

祁衙内一怔。虽说他早料到她会答应,这一声好也叫他心跳如雷,一时狂喜。

苏酥提条件:“放了官人。”

“好——”祁衙内满口答应,只是提醒:“可你莫要忘了,往后你是爷的人,休要再提他了。”

苏酥颔首:“今日县衙拿人,阿姆受了惊吓,家中器具亦多有损毁......”

祁衙内大手一挥:“爷都赔你便是!”

苏酥垂眸:“家中小叔还在读书,妾放心不下......”

“爷替你安排,杭州最好的书院也读得。”她的要求他哪有不从的,而且于他而言都是一句话的事儿。这会衙内终于堂而皇之的捞起苏酥的手拢在掌心把玩——当真是柔若无骨,而苏酥小幅度挣了挣,未做反抗,只是垂泪。

“莫哭了。”若不是周围还有一群弟兄在,祁衙内恨不能去吻她眼眸,眼下只能叹息一声掏出绢帕给她擦眼泪,嘴上还要哄诱:“你看,如此不是皆大欢喜?之前那一番又是何苦来哉?”心中大石落地,又示意两位仆从:“方才她说的一应去办,另外准备回杭州的马车。”

“妾还想求衙内......”此时苏酥擡起眼瞧他。

祁衙内的嗓音已柔得似水:“你直说便是。”

“妾想再见官人与阿姆最后一面。”苏酥哽咽道:“妾无父无母,一介孤女,若无他们一家照拂,此刻断无存活之理......”话音未落,眼中又汪出泪来。

祁衙内心里头介怀,可听她这幺一说又觉情有可原,甚至泛起心疼来:早知她如此身世,倒不该逼这幺紧的。沉吟片刻,也是应了,只是仅允她一刻钟。

苏酥拭干了泪,匆匆奔赴县衙。

青年尚在牢狱中,垂着眸不知在想什幺。闻得一声唤,他猛地擡起头,却见心里头最放心不下的苏酥站在牢笼外,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

他站起身,沉重镣铐哗啦作响。青年一步步走到苏酥跟前,擡起手想摸摸她,可到了触手可及的距离又停滞了——他的手上都是污秽,怕弄脏了她的脸。

于是那手紧握成拳,青年的嗓音嘶哑不堪:“苏酥吾妻,我无能,不能护你周全。”

苏酥摇摇头,尝试扬起唇角冲他笑笑。

“我走了,”她眸光如水,如往常一般拉住他低垂的手,捏住皲裂的指尖小幅度晃了晃,轻声说:“保重。”

外头有人在催,她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青年望着苏酥纤纤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喉结滚动,方才落下泪来。

作话:原配哥很久以后再上线了   接下来是衙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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