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答。
暗红的血沿着弯钩状、锋锐的弧度蜿蜒流淌，他随意地甩手，血珠滚落砸在石板地面，结出朵朵艳丽的花。小臂上瞬间发力暴露的青筋还没有隐去，对面呈现熊形兽态的庞然大物已经轰然倒下。
“砰”的一声，震起一阵烟尘。
这是最后一个对手。有着“莽熊头领”之称的戈尔登不出三分钟就被逼出兽型，被打得节节败退，突破新记录。
看台之上的观者、或者说是赌徒顿时沸腾起来。这座以原始而野蛮的搏斗闻名，修建以来经历无数血腥场面的角斗场是真正的无主之地，现在终于迎来了无冕之王。
“帕萨赫斯——！”
“撕碎那头蠢熊！帕萨赫斯！”
看红了眼、失去理智的叫嚷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几声押注失败的愤怒谩骂。吵，吵得不可开交，他们争先恐后、迫不及待想要品尝棕熊首领血肉的滋味。
这是潜规则。
角斗场至死方休，但斗败方的下场远比死更好怕。为了吸引看客下注，胜者通常会用虐杀的方式结果对方，一个部位一个部位、一块肉一块肉，吊足观众席上各位的胃口。
但帕萨赫斯不一样，这个男人十足任性。
他杀完就走，半点儿不听指挥，挥洒再多钱币也休想让他浪费时间在满足看客要求上。
这个两年前忽然出现的家伙来历不明，又强得可怕，从不露出原型，因此也没人能猜出他的身份。只有从他那断了一支的角、身后拖着的覆盖鳞甲的长尾，以及脸上大片的诅咒刺青，可以瞧出一点点端倪。
看客就爱这一款。
帕萨赫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擡起脸，慢悠悠地扫视一圈。视线掠过挤在看台的人群，径直对上悬在顶端的贵宾席。
那里有层层咒语保护，能做到与外界隔离，只容许贵宾单向观看。
但有些东西是咒语挡不住的。
帕萨赫斯闭上双眼，微微抽动鼻翼，果不其然从乱七八糟的气味中嗅到熟悉的气息。
刻入心扉、无法抗拒。
他本能地睁开眼，属于冷血动物的竖瞳牢牢锁定住方位，灼热、狂烈的目光几乎穿透屏障。
蜜媞丝轻轻推开视镜，她察觉到那冒犯的目光，有些矜持地哼了一声。
她稍稍压制住勾起的唇角，冲身边的侍者扬起下巴。嗓音婉转低柔，流露出王族的傲慢与骄纵。
“我要见他。”
没有人能拒绝梦魇公主。
侍者领命退下，心里却在想着，这次就说不定了。
帕萨赫斯斗了不少场精彩的赛，不是没有身份高贵的大人物召见过，但无一例外，那个男人不为任何人折腰。
场内的搏斗还在继续。
戈尔登从昏迷状态恢复，帕萨赫斯其实对这头熊失去兴趣了。他皱起眉头，对做出殊死一搏姿态的戈尔登不屑一顾。
不过考虑到那个女人喜欢看什幺，他还是张开双臂，用充满讽刺的语调嘲弄对手。
“你已经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了。”
“尽情献上最后的表演吧。”
棕熊兽人的肚子被开了个足有三十公分的洞，黏糊糊、血淋淋的肠子等拖曳一地。它狂啸着奔向帕萨赫斯，然后在接近他的那一刻，被暴起的利爪斩下首级。
沾满血污的毛皮四分五裂，碎肉纷飞。强烈刺鼻的血腥味让离得近的看客控制不住地呕吐。这群变态越吐越兴奋，大把大把的金币被抛洒到血泊中，用以助兴。
帕萨赫斯拎起棕熊的首级，不管身后狼藉，向空中高高扬起。
他的面庞溅上了丁点血迹，但还是可以看得出年轻、英俊的轮廓。不详的刺棘攀生于大半的脸颊，从颈侧一直蔓延到心脏，手中狰狞的熊首令他整个人更显惊悚.
不了解的人绝对会以为这是在示威。
蜜媞丝托腮，抿唇专心地看。白绸手套下的指腹在视镜边沿摩挲。她的情绪已经被调用起来，细看就能发现视镜外端轻微的变形。
搏斗结束，帕萨赫斯把熊首丢向看台，在疯狂的欢呼声中退场。
现在，他该去见他的公主了。
整整两年，小公主比梦中更加吸引人。
蜜媞丝歪着身体，懒洋洋地坐着。海藻般鬈曲的黑发有几缕落在胸前，被漫不经心地勾起，绕着圈圈。她毫不意外地看到走在侍者前面的帕萨赫斯。
他身材高大，步伐迈得开，不需要引路单凭气味也找得到她的位置。
这个男人比以前强壮了许多，深红的发丝久不经打理，已经垂至腰际。精悍的肌肉块块分明，赤裸的胸膛上横七竖八的疤痕与断裂的犄角，更凸显一种暴力的美感。
只是眼神还是老样子。
她没有说话，因为帕萨赫斯狂热地注视着她，暗金色的眼瞳不加掩饰、如饥似渴。
蜜媞丝站起身，步伐轻快地走向他。她的衣摆坠着闪亮亮的流苏，细白的小腿系着银缎绑带，像只翩飞的蝴蝶撞进他怀里。
“我的······”
他下意识地想要抱住她，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狠狠甩了个巴掌。
清脆一声，帕萨赫斯脸颊微微偏过。指印在尚且完好的半边脸清晰可见。
隐藏在暗处的深渊护卫第一时间做出戒备。
然而最先动作的还是公主。
蜜媞丝率先抱住危险分子，神情委屈地抱怨道：“太慢了，你让我等了好久。”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一眨眼，眼眶里蓄上泪水，盈盈动人、楚楚可怜，仿佛刚刚动手的人不是自己。
“都是你的错。”
这个女人真是······一如既往。帕萨赫斯泄气地垂下脑袋，从见到她起一直燃烧的冲动终于收敛了些许，他拥着公主的肩，半跪下身。
角斗场上的无冕之王在她面前温驯得像条大型犬，除了冰冷的尾端鳞片还在不安分地蹭着她的脚踝。
“我以为两年才足够你消气。”
他昂起头颅，用嘴唇亲吻她颤动的眼睫。蜜媞丝轻轻哼了声，将手覆在他脑袋上，抚摸那支截面光整的断角。
她装模做样地思索片刻才接受他的理由。
“好吧，我会原谅你的。”
帕萨赫斯咧开嘴，眯起眼睛，显然很享受她的触摸。
蜜媞丝刻意地拍了拍，微笑地接着补充道：
“因为你是我可爱的狗狗嘛。”
会保护主人，会把猎物献上博取主人欢心，会摇尾乞怜的不就是狗狗？
这次他的身份成了狗狗，帕萨赫斯一点儿也不在乎。他从顺如流地接话道：“当然，我的主人。”
尾巴尖端缓缓收紧，保持着圈住而不伤害到她的姿态，他腆着张还印着红痕的脸，做出相当无耻的宣告。
“我是你最可爱的狗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