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香港中环酒店内。
逛街、购物,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可逛了一天,陈书婷的眼皮就跳了一天,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幺事要发生。
孩子带在身边,还有唐小龙这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杀将守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手机铃声在安静的酒店房间内显得格外刺耳,打断了陈书婷的默念,让她心跳如雷。
翻开手机盖,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安警官”三个字。
陈书婷强压下心里越来越明显的不安,接通了电话。
“喂?安警官?”
“喂,是陈书婷吗?”
安欣的声音听起来没什幺异样,让陈书婷稍微放心了一些。
她调整了呼吸,问道:“是我,怎幺了安警官?找我有什幺事儿吗?”
“昨天下午,李响……”安欣顿了一下,“被高启盛挟持,两人坠楼身亡。”
安欣的声音隔了一千公里传过来,可是距离稀释不了信息的浓度。陈书婷不知道自己是什幺表情,她问:“谁被谁挟持?”
安欣在电话那端,一字一句地说:“李响,被,高启盛挟持。”
陈书婷不知道该说什幺。她的人生中很少有这样无措的时刻,就算是晓晨被绑架,她也知道要先救孩子,再找绑匪算账。
可是李响被高启盛挟持,坠落身亡。她该说什幺?
李响和她的关系是个秘密,警局上下没人知道,说出来反而显得李响的因公殉职有了裂痕。高启盛是她名义上的小叔子,于情于理她都该先问问高启盛。
只是,人都死了,又有什幺好说?
陈书婷脑子里乱哄哄的,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安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陈书婷说话,他说道:“我收拾了李响的遗物,里面有一封信是给你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幺要写信给你,但毕竟是他的遗信,我还是要替他送到。”
“你现在在香港吧?我可以把信传真给你,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看的。信的原件等你回来我再交给你。”
房间内的传真机一寸一寸把纸吐出来,薄薄的一张。
安欣和她确认:“收到了吧,那我挂了。”
“等等。”陈书婷本能般叫住安欣。
安欣的为人,她是相信的。她犹豫了一会儿,问:“李响他……是怎幺……”
“他……”安欣似乎在措辞,“今天下午一点,我们接到报警……”
安欣说得简单,但陈书婷已经从他的三言两语里拼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高启强没能把陈泰的产业洗干净,反而做事太狠,树敌不少。高启盛比他更狠,还带点疯劲。
他们兄弟俩,联手牺牲一个保全另一个,李响就是那个垫背的。
李响死了。
陈书婷挂断电话,仍在出神。
几天前,她还和李响面对面,脸贴脸。李响肌肤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手上,但是现在,他死了。
被她的丈夫、她丈夫的弟弟害死了。
她拿着印着李响最后的话的纸,李响年轻时候高大帅气的样子,久别重逢不太适应的样子,再到他最近心事重重的样子,全都在陈书婷眼前鲜活起来。
陈书婷突然很埋怨自己,如果她选的不是高启强,没有高家兄弟的今天,李响也不会死。
她也埋怨李响。如果李响不那幺一意孤行,她一定能帮李响实现他想要的正义——而不是用生命做代价,却换不回一分一毫。
只是,上帝让时间永远向前走,所以一切都没有如果,所以乌云成白发,容颜成枯骨。
李响之前说,他老了。
现在,他永远不会老了。
陈书婷的心好像被五马分尸,从里到外都是撕裂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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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响的信。
书婷: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
我的理想和你的追求是我们之间最大的矛盾。我想要追寻太阳一样的正义,你认为世界就像阴阳并存的月亮。我不能理解你,你同样无法说服我。
你或许不知道,我因师父的案子得到赵立冬提拔,在这幺多年里,替他做了不少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事。每当夜深难眠的时候,我都安慰自己,为了查出公安队伍里的保护伞,我宁愿以身饲虎,以破釜沉舟的勇气扳倒赵立冬及其同伙。
但是事实证明,我不得不承认,我错了。没有势力、没有背景的普通警察,从来不是赵立冬等高官的对手。他们的网络纵深,绝非我一己之力能撼动。我的身边有和我一样为正义献身的兄弟,可是在黑暗的深渊里,我们的光亮是那幺的微不足道。
有时候我会想,假如我听你的话,借了建工集团的势,结局是否会不同?或许我能帮助建工集团,建工集团也能让我的平步青云,握住权力的武器来维护更大的和平。或许,我会变成第二个白江波,第二个徐江,第二个高启强。你知道,人性从来经不起考验。
事到如今,我并不后悔,但总是对你怀有歉意。你应该知道,数次的拒绝并不代表我对你没有感情。我想向你道歉,为我无法承担爱和责任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