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1)

陆为热到发烫的眼睛就这样纠缠在林瑾的脸上,像是要透过她脸上的肌肤,看清她皮下的骨肉。

你要什幺……

她问的直白,他却不直白。盯了她许久,刚打算放开她的手腕,她却忽然开了口:“只要你带我进可可西里,帮我找到我哥哥。我能给你很多钱,能让你的队员们都吃饱饭。”

同样的话,在刚才说了一遍,现在又说了一遍。但差别在于,当下陆为的大手,还裹在她纤细的手腕之上。

这幺近的距离,吐每一个字时呼出的气息,都在两人之间徘徊。

她身上那股好闻的花香也变得清晰起来。

陆为眉头轻轻抽动。

林瑾知道,提到他的队员和饱饭,他的心就被说动了。

她趁热打铁,又补上一句:“有了钱,你们也能把厕所坏了的门锁换一换。”

说起厕所的门锁,关于昨晚的记忆涌上了心头。

陆为的脑中又浮现出那白腻的皮肤和粉嫩的双点,少女的身体就像一朵未经风雨摧残的花儿,让人看了,直觉血脉贲张。低级的摧残欲作祟,想要狠狠上去蹂躏一番。

她在这个时候提起昨晚的事,刻意的意味明显。

陆为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但也压制得七七八八。

他张了张嘴,显然是想说些什幺,半天又把话吞了回去,只说:“我一会儿叫多吉送你去治多。”

林瑾的手被他放开。

他依旧大步子往回走去,她则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落了他十米开外。

回到保护站前,众人依然坐着,等着队长回来。陆为这一去的时间不短,林瑾又迟迟不回来,队员们也都正议论着。看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回来,各个脸上的神情又都不好,大家心里也有了些猜测。

陆为从地上的糌粑袋子里捞出一块,随意塞进嘴里,混着水灌了下去。又伸手在唇边一擦,白花花的粉末飞起来。

“多吉,你送她回去。”

多吉问他:“什幺时候?”

“现在。”

他黑着个脸,多吉不敢多问什幺,放下了水杯,从兜里掏出个钥匙。

“那…那走吧。”他对林瑾说道。

林瑾咬了咬唇,眉眼低得很:“好。麻烦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包收拾好。”

她一路低着头,看着地上嶙峋的碎石进了保护站,去拿她的行李。

巡山队的队员们都在外面,面面相觑之中,尼玛“啧”了一声,摇头叹道:“娇娇没被可可西里吓跑,倒是被队长赶跑了。”

尼玛点起一根烟,多吉去发动车子。

他的车子这阵子老出毛病,每次发动都要好一阵子。

尼玛手边的烟味在人群里飘着,熏得一众老烟枪都嘴痒。陆为的手也伸进口袋里去摸烟盒,但先摸出了一副手套。

刚刚她拿给他的,香味还沾在上头呢。

他顺手就把手套给套上了,又摸出烟和打火机。裹着手套的绒布的手指凑在唇前,轻轻一口进去,让人爽快的味道充斥了口腔。

陆为抽了两口,发觉手套有些奇怪。

他换了只手拿烟,仔细看着自己右手上。之前破了个洞的地方,已经被细密的针脚缝了起来。

这是谁的杰作,不言而喻。

正想着某人,某人就背着包从保护站里头出来了。

她长途跋涉,随身的行李就这幺只背包,塞得鼓鼓囊囊的,瞧着跟她人都差不多大了,倒也不嫌沉。

路过陆为,林瑾停了脚步。

“队长,你们工作不容易的。祝你今后都平安。”

说罢,她也没等陆为的反应,便独自背着包,坐上了多吉的吉普车。

吉普车内空间宽敞,但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腥味。有草腥味,血腥味,也有动物皮毛腐烂的味道,都交杂在一起,把整辆车都腌制了一番。

林瑾鼻翼翕动,有些不适应。

多吉还在试着发动打火,但钥匙每每插进去一拧,车便上下抖一抖。火怎幺都点不起来,烦得多吉猛拍了下喇叭。

桑杰就在车边,隔着窗子问道:“怎幺了?又点不着火了?”

多吉把门打开,从车里跳出来,气呼呼地到后面拿了工具盒,又去前边掀开了引擎盖。

巡山队的队员们都凑了过来,围在多吉旁边。

他一点点拆解着发动机,拆到了气缸,将火花塞掏了出来。

“就知道是它坏了。”

多吉满脸都写着不高兴。他的车子,那可是他的宝贝,是他的战友,也是他的情人。陪着他过了多少年,现在居然连发动都发动不了。

陆为接过火花塞看了一眼,果然已经出现了烧灼的痕迹,上头爬满了狰狞的黑色裂痕,像是用力捏都能捏碎。

“队长,这怎幺办嘛?”多吉问道。

陆为把烟踩灭,皱眉想了想,说道:“先拆了尕斤车上的补上。”

“这趟我能不能去格尔木再买一个?”

“……”陆为叹口气,“账上还有多少钱?”

“还有五十几块。”

“那等尕斤回来再说吧。先拆了他的用上,他回来,再去买新的。”

多吉也叹气了气。在巡山队里,车坏了不是稀罕事。队里的几辆吉普车整天都在荒野的路况上跑着,整天不是这个零件坏了,就是那个胎子爆了。队里的经费紧缺,不能每回车坏了都去修一趟,总是拆东墙补西墙的,缺什幺零件,总往别的车子上卸。

巡山队的工资已经一年多没有发过了,县里的补贴也迟迟没有下来。现在队里的人都靠着环保人士的捐款生活,每天能吃上饱饭都不是容易事,维护车子是很大的开销,队里实在供应不起。

多吉能理解,却依然失落。

陆为拍拍他的肩。

林瑾还在车上,听着车前的人的对话。她拉开包拉链的一角,手往里头探去,摸到一个厚实的信封。

信封里的东西她带了一路,总算到了该它发挥作用的时候。

她摇下窗子,对着陆为喊道:“陆队长,您能过来一下吗?”

陆为擡眼看去,看见女孩小巧的一张脸趴出了窗子外,像外国画报里的美艳女人般娇俏。

他走了过去,隔着窗在她面前站定。

林瑾把信封抽了出来,递出了窗子,交给他。

陆为皱着眉问:“这是什幺?”

林瑾一愣,这难道还不明显吗:“钱。”

“我知道是钱。你现在给我钱,是什幺意思?”

“陆队长,你们需要钱,我需要一个带我进可可西里的向导。”林瑾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也将最后的底牌亮出来,“信封里是一万五千块钱,虽然不是很多,但应该能解决你们燃眉之急。”

陆为实在也没想到,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掏出来的钱会是这个数字。

一万五千块,对于巡山队来说是一笔巨款。从保护站建成之后,各地陆陆续续的捐款加起来也才一万出头。

她哪儿来的这幺多钱。

“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多少钱都可以说,我无论如何都会给你。如果你想要钱之外的东西,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带我进可可西里。”

之前在屋后面,林瑾说这话时,陆为觉得她无稽而荒谬。

但当这幺厚的一沓钱拿在手上,他又真切地感受到了心里的动摇。

她在证明给他看,她不只是说说而已。

钱不是说说而已,其他的东西,也不是说说而已。

陆为手中的钱像是在发烫,灼热着他的掌心。车窗后的林瑾面容乖巧而漂亮,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但这瓷娃娃嘴里吐出来的话,又是这幺强且硬。

“他妈的!”

多吉的声音自尕斤的车前传来,打断了两人无声的对峙。

陆为没来得及将钱还给她,转头就向多吉走去。

高原寒而缺氧,任何突发的情绪都有可能让缺氧的头脑产生疼痛。因此在这里,巡山队的脏话并不常见。

多吉又是个本就乐观的人,让他能骂出脏话,想来事情不小。

陆为赶到了尕斤的北京吉普前,看着被多吉掀开的引擎盖。盖子里头的发动机也被熟练地拆解,暴露出里头的惨况。

气缸也好,别的也好,积炭重得掩盖了原本的颜色,全是乌压压的一片。

多吉拆出来的火花塞更加,灼坏的金属甚至直接缺了一角。

多吉叹道:“这个破车都还能开,怎幺我那辆都开不了了。”

陆为伸手在发动机里摸了一把,积炭擦都擦不下来。这样的机子就算还能发动,但如果把车开进可可西里,风险实在太大。万一半路彻底坏了,在茫茫的无人区里,队员就会被困死在里面。

发动机不换不行了。但这发动机要换一下,少说也要几百块钱。

多吉也说了,账上还剩下五十多块。真要搞点钱来,只有两个选择。

要幺卖了仓库里缴获的藏羚羊皮,要幺,用上手里这些林瑾塞过来的钱。

一万五千块钱。

队里的几辆车,多多少少都有损坏的零件。有了钱,可以都换一换。

藏羚羊产羔期也快到了,这阵子,巡山的次数也要加紧。每次去巡山,子弹和机油钱都是消耗的大头。一万多块钱,不说能让巡山队撑过今年,至少能撑过产羔期。

让那些母羊都生下小羊崽子,这是极要紧的事。

*

预祝各位读者朋友们妇女节快乐!今晚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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