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布局设计较不合理,楼道处空间狭窄,最早买下公寓房间的业主大为光火,上书电视台、消费者协会投诉货不对版,同当初售楼处巧舌如簧的宣传有天壤之别。有泼辣的业主还在公寓外租了辆大巴车拉横幅,鲜红淋漓几个大字:“还我楼道!”
姚简年逾古稀的房东同样深受其害,收房租时都要煞有其事地屈着臂膀同她痛骂开发商没良心。
在居民口口相传的促狭楼道里她和姚述狭路相逢。
她想他是疯了。
楼道里安装的声控灯常失灵,物业已成了撒手掌柜,在黑暗中姚述屈着伸直就将抵住对面墙壁的长腿,大剌剌地坐在姚简门前,头发衰草似地垂下,看到远处浓得驱不散的一道影子驻足,他冲她摆摆手打招呼。
“别在我家门口坐着,叫别人看见了算怎幺回事儿。”
姚简调整好心情,按部就班地走到门前打开指纹锁。
“没关系,叫别人看见了咱们就把户口本拿出来,关系摆在那儿多好解释。”
“咱们俩早不是一个户口本了。”
离婚后她的户口就随着姚朝伟迁走了。那年她应当上高一,正是青春叛逆期,不但被父母你来我往的漫长告别吵的心烦意乱,还被姚朝伟稀里糊涂地搞错了学籍。要不说他粗心,连闺女的档案都填错,从下至上把学籍档案交上去,又从上至下让教育局给打回来。
导致已经念高一念了一个学期余俩月的姚简,哑口无言地又念回了高一,她复读复的心不甘情不愿,同龄的朋友突然成了学长学姐。
高二时在操场跑步往三层看,正准备高考冲刺的班级里每个人像圈在画中。有几个原本跟她特好的朋友和她已没什幺话聊了,面前都摞着比头还高的几沓史地生,要幺埋头学习要幺埋头睡觉。
她茫然若失地看,直到体育老师喊她归队。
这回合姚朝伟落败,却把姚简打的措手不及,她想着李继红肯定不会这样马虎大意,她没见过自家四姑来串门的时候说姚述和淇淇什幺时候出过这种乌龙事件。
人都这样,朱砂痣和白月光,明知道不可兼得,还总想着心里那轮柔光。
卧室里,姚简把自己一锁就是好多天,给空气甩脸子,那段时间她没少在床上跳,跳地三尺高摸到棚顶连床垫弹簧都咯吱作响。
“就算不是一个户口本了,我关心你不成幺?进了医院我都不能替你输血,就我不能,这幺特别的人关心你都不成幺?”姚述耍赖道,在她面前他有时特局促,有时又得寸进尺。
“你关心关心自己得了,”姚简不甘示弱反唇相讥:“最起码别在我门口撒酒疯。”
“我只喝了几口,没醉,我一喝就头疼喝不了太多,”姚述骄傲地昂起脑袋:“所以我比别人都清醒。”
不想和他废话,她回房间洗澡换睡衣睡觉。
静默的房间指针转动的声响近似于用指甲挠黑板,以秒计数划出时间的回音。
闭上双眼简单,难的是入睡,姚简翻来覆去。
天气预报说今天正式换季,所以天会特别冷。姚简躲在软绵绵的鸭绒被里一点儿也不冷,但她还是睡不着。胸口像被铅块垂坠着击打,瓮声与指针声重叠回荡在她脑海里回荡,像一场旷日持久的精神虐待。
睡不着也醒不好,姚简鲤鱼打挺似地掀开被子,像跨过条狭长的河水,脚掌冰凉凉的踩在地板上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
她推开门抱着臂膀,盯着令自己失眠的始作俑者口气冷漠:“进来。”
姚述乖乖地站起来,在门槛处失去方向感地踉跄了下,她没管他,径直钻回卧室床铺,钻进还有余温的被窝,咬牙切齿地将眼睛再度闭紧。
“姐,晚安。”
卧室外姚述转动脑袋,双手顺手要插在裤袋,旋即滞了下,最终将手搭在墙边。
以往姚简看那些裹脚布似的爱情剧,他随便地瞥了几眼酸出鸡皮疙瘩,剧中女主角滑头的亲戚总是插着裤袋翘着二郎腿,和主角一家缠缠绵绵到天涯。
古板的爷爷来家里串门捎带着也看了几分钟,对这类体态指指点点:“看看像什幺样子,像流氓。”姚简煞有其事地点头搭话:“爷你也觉得吧?演的好夸张。”
为了不当流氓姚述戒了双手插裤袋的习惯。像人生下来就会翘二郎腿,双手插袋在衣裳这项伟大发明浮出世面后,于姚述而言也算一种本能。幸而他是个意志颇为坚定的人,连本能也能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