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江河初中的学生们像一群群鱼仔从鱼篓里涌出,安静的街道因为学生变得咋咋呼呼。大门口永远挤满了小摊小贩,在小地方几乎所有学生都选择走路回家,因此,紧靠校门口的两条街热闹的不得了。
不同于其他年青人飞扬的稚气未脱,禾叶是热闹人群中的隐形者。
今天是星期三,和以前的星期三比没有两样。初三二班的学生们正拖着饥饿和疲惫的步子走出校门,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青涩面孔中有一个独身的女孩格外不同。
“禾叶,真羡慕她啊!”,小平头和学生头看着越走越远的前桌,在他们普通的眼睛里映着艳羡和纠结。
挺直的背脊,旧旧的纯色书包安分的固在女孩单薄的肩膀,顺滑发亮的黑色马尾不时骚扰主人颈部,少女的背影平稳又坚定。
“都是人,怎幺她就不累呢?”,“行了行了,走了。”小平头和学生头羡慕的啧嘴,不过下一秒他们就朝小吃摊冲去,没办法,有的人生来如此耀眼。
微风徐徐,炸物和辣条的味道窜入鼻腔,停在禾叶前面的几个学生嘴里吃着手里捧着,辣的发红的嘴唇正七嘴八舌的谈论各种风流韵事,禾叶清浅的眸子瞥过,眼底似微波流转。
前面的几位好吃嘴堵在小道上,禾叶经过他们时吃食的味道挥之不去,她选择屏住呼吸前进,直到闻不到才又开始吸气。
清纯混欲的脸蛋是个冰人,禾叶似乎出生下来就是不咸不淡的性子,她乐于也希望一切都是缓缓的,这让她感到安全感十足。即使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即使她家很穷,至于妈妈每年带她求佛许愿,她想的也是只要她们母女健康,能够拥有安定的生活。
再过两个街角就是禾叶的家,平房墙斑驳的印记和掉落的砖块无一不暗示着居住在这里的人是何种经济状况。
胡同外有两辆黑色轿车,一个中年男人老胡正扒拉着车细瞧,其他的小孩子也学着他挤眉弄眼。“小禾,回来啦!”,老胡热情的招呼着少女,被搭讪的主人公也配合微笑,“嗯,回来了。”
女孩朝胡同里去,可没走几步又被老胡拦下,夕阳打在这个中年人脸上,禾叶盯着他没刮干净的胡茬和鼻子上被太阳晒出的斑点,静悄悄等待。
“那什幺,咳咳,你看这车这什幺…”,老胡断断续续的话抓不到重点。“什幺?”,少女回答。而一直被老胡嫌弃小姑娘家家怎幺声音那幺冷冰冰的声线,现在却起了作用,被禾叶冷的打一个激灵,老胡才想起来自己该说什幺。
禾叶是他们胡同里最特殊的孩子,忘了谁评价这小孩总是不咸不淡,看就像是被清水洗过的火锅。
激烈的跑步声在耳畔,踩在水泥地的运动鞋震起一片灰尘,禾叶停在自家门口,呼吸间打开了泛黄的陈年大门,门栏吱呀吱呀的响。
坐在院子里的中年男人端着茶杯似乎正打算往嘴里送,他和老胡是两个极端,精心设计的头发一看就不菲的服装,一副过了中年也照旧的风流姿态,更别说不大的院子里的站满了保镖。
“不愧是我的种”,保养得当的男人满意的将茶杯放下,像挑选宠物的眼神一样上下扫视少女。禾叶熟视无物,路过保镖扔下所谓的客人,径直走到厨房,厨房是传统的老灶,她热着中午熬好的汤,水蒸气冒上半空,雾气里少女的脸看不分明,而咕噜咕噜声音逐渐平息。
“老爷”,尊敬谦卑像管家的老头刚开腔就被男人阻止,他一擡手,孙管家就知道自己什幺都不该说。
禾叶将排骨汤装好,蓝白相间的校服配在她身上学生气重却明亮,好似闪着光晕。除了进门特意看了外人一眼,禾叶一直将这些人当做了空气,她将保温盒放进口袋,明明就和那男人只差半米的距离,却似不在一个世界。
“跟我回去,你妈妈会转到更好的医院会有专人陪护,你也会过的更好。”满意的抿了抿手边的茶,老男人换着翘腿站起,他将名片扔在禾叶的面前,得意的笑笑侧身,身后的保镖也随他移动,那位管家在他主人转身时,小幅度的点头喊了一声,“二小姐”,似乎是习以为常的应承。
等人走了,禾叶朝着另一个方向,那是她妈妈住的小诊所,这已经是她能力范围内能住的最好的“医院”。
她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张姐”,禾叶带着有几分真意的笑容亲昵人,刚得空吃饭的诊所主人兼医师也热络的招呼,“小禾啊,还没吃吧,你妈妈今天状态不错。”点点头,禾叶走进了诊所的后门,小门后有一个小房间,房间虽窄胜在干净,小床上躺了一位瘦弱的女人,她瘦的见骨,疾病破坏了她的身体也损害了她的容貌,去年还温柔和煦的美丽脸蛋已满是病容,禾叶一如既往的和她聊天,开朗的说着母女闲话。
隔着一道门的张姐忍不住叹息,禾叶的母亲粟怜得了一种叫睡美人的病,这种病会漫漫的将人耗死,先不说治这种病的技术还在实验中,但这高额的费用禾叶这种普通家庭怎幺耗的起,张姐似乎已经看到她们母女分离的未来。
握着母亲的手腕,禾叶感受到患病的这一年以来,女人生命力的持续减弱,“妈妈,我很想和你说话”,她的眼睛透过栗怜的身体似乎是想找寻母亲的灵魂。
精美的眼闪烁,泪珠如清晨的露水般圆润又似剔透的水晶球滴落在禾叶和栗怜紧握的双手,那滴滴水珠衬的女人的肌肤越发苍白,细细的青色血管也变大了一丝。
“小禾…”,张姐的话被少女堵住。“我知道…,但我只有妈妈了”,禾叶没有转身,张姐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这一年栗怜和禾叶的家庭发生了太多,少女本就单薄的肩膀承担了不属于这个年纪应该扛起的大事。“我和你妈妈也是朋友,还有你张大婶和高大叔这些托我告诉你,大家都是这个胡同里那幺多年的邻居,你有需要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
禾叶起身和张姐对视,“嗯,我知道的,这段时间一直都麻烦您们了,真的很感谢大家的照顾,有需要我一定不会客气。”张姐看着矮她一头的女孩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禾叶的神情已恢复正常,就像刚才的脆弱不过是幻象。
应付完张姐等热心人的絮絮叨叨,禾叶回到家中,她将名片捡起,“禾长业”,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