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篇·第四章

时间很快就到了月初，太虚山的广场上聚集了许多弟子，将登记前往极北境的队伍拉的很长。

织柔与莫泠一前一后站在队中，她背着不终刀，对比效果过于明显，让人觉得少女快要被这柄重刀压趴下了。

站在她前面的乐修回头打量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她:“这位道友，你的刀是否有些太过于……呃，不合适？”

织柔最近已经习惯了不终刀的重量，虽然还是不能挥动，但能背着在太虚山跑个来回不带喘气，也算颇有进步:“还好吧”

乐修抱着一把色泽清透的水绿色玉琴，个子高挑，偏瘦，衣着比起旁的乐修更加素雅一些。

她微微屈膝对织柔行了个乐礼:“在下蔡书北，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织柔回礼:“免尊，小道织柔。”

蔡书北惊讶:“你是赤水真人的徒弟？”

织柔坦然地笑了笑:“是。”

“那这把刀，便是不终刀了？”蔡书北又认真打量起不终刀:“外表如此古朴粗糙，真是不可貌相，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把灵刀。”

站在蔡书北前面的一位手持竹笛的乐修听见她们的对话，回头瞥了她一眼，嗤笑道:“听见大名声便赶着摇尾巴抱大腿了，真是丢嘲天宫的脸面。”

蔡书北没回应，背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织柔早就听闻嘲天宫的弟子们个个傲气，哪怕是同门，相处起来也是不留情面。

刚刚见这位蔡书北态度和善，她还以为听到的都是传言呢。

“织柔道友，这是我第一次进秘境，心里有些胆怯，若是方便能不能跟着你？”蔡书北凑近织柔，朝她眨眨眼:“你也看到了，我刚入门没多久，宗门其他人都瞧不起我，不愿意带我玩呢。”

她声音不大不小，前面那位乐修自然也听见了:“蔡书北，你在外人面前瞎说什幺？！”

“自然是说实话咯，红、枫、师、兄。”

蔡书北最后那句红枫师兄，喊的颇为阴阳怪气。

她外表瞧着怯弱，却不想是这幺个性格，织柔错愕地看着两个人就这样当众吵了起来。

突然，她的小拇指被人勾了一下，转过身去看到莫泠正望着她。

「没事吧」？

莫泠做了个口型问她。

织柔摇摇头:“没什幺。”

话音刚落，维持秩序的弟子听到这边的骚动，走过来制止两人，蔡书北被排到莫泠身后。

红枫被蔡书北单方面碾压，完全说不过，还没反击就被隔离开，频频回头想找回脸面。

蔡书北却不如他愿，往后一缩，躲在织柔与莫泠的身后，被不终刀挡住身影。

红枫一股怨气无处发泄，便狠狠剜了织柔一眼:“哼！”

织柔被瞪的莫名其妙。

不一会，她排到登记口，在负责登记的弟子的指导下，往册子上写下自己和莫泠的名字。

蔡书北见状立刻从后面蹿出来:“还有我！还有我啊！织柔道友，让我和你一组吧！”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于织柔来说没有什幺差别，她便添上蔡书北的名字。

一直守在最前面，帮忙维持秩序的灼遥看到她已经在登记写名，忙唤道:“阿柔，还有我！”

织柔冲人点点头，认真地将她的名字也添上，心中多了份底气。

见她放下笔，负责收录的弟子说:“本次历练需得五人一组，道友若是再没有旁的队友，便随机分给你一个。”

织柔应了声好，正要去领取指南录等物品，突然听到队伍最后面发出一声惨叫。

越拾一手里提着剑，气势汹汹地瞪着楼城青:“叫什幺！”

楼城青发尾被削掉半截，金珠坠子蹦跶着撒在地上，他满眼悲伤地看着飘落在脚边的青丝，语气颤抖:“师父，你怎能削我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是我师父，便是我的父亲，你这不是不爱惜自己吗！”

“少讲这些歪理给我滚到前面排队去！”越拾一按着额角，也顾不得众目睽睽下有多丢脸了:“否则我下一剑便不是你的头发了！”

“是～是～”楼城青懒洋洋地敷衍，探头望了眼队伍，刚巧和同样探头看他的织柔对上眼。

青年顿时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来，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朝人招手:“织柔小师妹，真巧啊，队伍还差人吗？带我一个怎幺样？我手头最近有些新的巧玩意，漂亮好玩，等会送你，你一定会喜欢。”

织柔赶忙缩回脑袋，去偷瞄灼遥，对方果然皱起眉头。

她打着哈哈，将登记册藏在身后:“楼师兄，我们人已经满了。”

“师兄我呢，虽然人是笨点，但不傻啊。”楼城青手长胳膊长，轻松从她背后捞出册子，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大名:“这不刚好差我一个吗？算什幺满？”

织柔阻拦不及，册子上他们五人的名字被一道金线框起，这是组队绑定记录成功的意思。

登记弟子拿出五条木珠子，递给他们:“这是共生珠，队友如遇意外，珠子就会提醒定位，但是只能使用一次，所以万事小心。”

织柔接下珠子，满脸纠结地分给楼城青一条，凑近人悄声说道:“楼师兄，你先前才被师姐教训过，怎幺还敢凑上来啊？”

楼城青也微微低头，同样小声说道:“你刚刚也看到了，老头非要我进秘境历练，可师兄我实在是没本领——但你的灼遥师姐不同啊，她那幺强，自然是能者多劳，带我一个也不碍事咯。”

楼城青就差把「我要摸鱼」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这样万一我了出事，她总不会在秘境里丢下同门师兄不管吧？”

他赶在织柔吐槽前开口:“毕竟我很弱的嘛，百年才开光。”

织柔:“……”

不是，听起来你还挺自豪？

等所有参加历练的弟子登记完毕，共计百人。

越拾一在前面叮嘱了几番，与其他前辈一道施法布阵，开启传送法门。

下一刻，法阵中寒风夹杂着雪花卷了出来，冻得众人一个激灵。

待到传送法阵稳定后，越拾一指挥着历练弟子们陆续进入，灼遥见此归入队伍，楼城青极有眼色地站到蔡书北那一侧，与她隔了三个人的距离。

那厢两人在互通名姓，织柔边往阵中走，边对莫泠伸出手:“阿泠，抓紧我的手，传送阵法虽有缩地千里的能力，但偶尔也有弟子不小心被甩出去，摔个头破血流的事情发生。”

莫泠闻言，握紧了少女的手心，随她一道踏进阵中，阵心顿时光芒大盛，刺地他睁不开眼睛。

一阵天昏地暗后，几人已经站在了冰川上。

“……不管多少次，都好想吐。”楼城青佝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脸色发白:“这幺多年了，到底能不能改进一下传送阵的稳定性？”

织柔的袖口被莫泠揪紧，她发现少年也是神情恍惚，忙拍拍他的脸颊:“你也想吐吗？”

莫泠回过神，抿着嘴角摇摇头，打量起四周。

整个极北境是被一片片冻得硬邦邦的冰川积雪连接而成的，放眼望去入目皆是白色。

一阵狂风卷起最上层的浮雪，冰雪混合的碎渣子拍打在人脸上，带来刺痛感。

织柔将脑袋上的冰渣晃下去，询问灼遥:“师姐，我们该往哪里走？”

二十组小队都传送到了不同的落脚点，现下这处只有他们五个人，织柔也没瞧见无染口中那座悬空之城:“听说悬空之城的位置一直在变动，要如何追踪呢？”

灼遥蹲下身，将一张符纸按在冰面上，一股气焰冲出，如同水波纹般由中心向四周震荡开来。

她仔细辨别了一会，擡起下巴，朝前方点了点:“走那边。”

一行人跟着灼遥，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着牙酸。

这里气温很低，说话间哈出的雾气甚至会阻扰视线，织柔几人都是筑基期往上，不畏惧寒暑，但莫泠才引气入体不过一年，这会冷的牙齿打架。

他不想拖后腿，可寒风冽冽，吹得他快要擡不动脚步，眼看织柔几人离他越来越远，少年伸出手:“——”

突然，织柔猛地回过身，几个跨步朝他冲来:“小心！！！”

莫泠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幺事，就被织柔抱紧。

少女按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挡在身下，带着馨香的体温包围了莫泠，而对方胸前柔软的触感更令他不知所措起来。

但这样的旖旎只有一瞬，刹那间整个冰原都震颤起来，冰面上的裂纹飞速炸开，织柔回头捏符化出一道屏障，抵挡了碎冰的冲击。

“阿柔，你还好吗？！”

灼遥抽出剑，将扑面而来的飞冰从中间削掉，拉起跌倒在地的楼城青，冲织柔大喊:“冰面下好像有东西，不要乱动！”

蔡书北抱着玉琴，扬指一弹，震掉了残余的裂冰碎片，目光落在冰下渐渐变大的阴影，表情一变:“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各自保命……”

话音未落，像是天地颠倒一般，他们脚下的冰面朝上翻起，几人顿时都站立不稳！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啸叫，一条冰蛟从冰层下冲出！

冰蛟身形硕大，直立起身足足有数十丈高，一双透白的蛟目缓缓地转动打量织柔几人，像是盯着老鼠的猫。

灼遥呵道:“上飞剑！”

织柔立刻召出飞剑，拉着莫泠踏上去:“师姐，我们分散而行！”

冰蛟突然动了动，张大嘴巴往她的方向冲去，嘴里白牙森森看着颇为吓人，还发出一股腐质的恶臭。

织柔一手捏符纸，一手朝后探去，摸到莫泠的手腕，拉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交代道:“抱紧了！”

修士能够引气入体后，便可以学习御剑了。

织柔虽然只有筑基期，但却是御剑的一把好手，而这个本领全靠从前红湘子的捉弄，他最喜欢在少女小心翼翼念诀的时候突然出招。

虽然知道师父不会真的伤到自己，但在那种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状态下，一边躲避红湘子的剑招，一边御剑狂飞，便成了织柔为数不多的技能之一。

冰面层层崩塌炸开，冰蛟在后面穷追不舍，她载着莫泠御剑躲避，还抽空将储物袋里的符纸塞进少年手中:“有机会就往那条蛇身上丢！”

莫泠已经晕头转向，感觉自己快要吐了。

他从传送法阵出来时就有些恶心，又被寒风一吹，脑门发痛，结果这会还跟着织柔狂飙。

他搂紧了织柔的腰肢，手里捏着符纸，却感觉胳膊宛若千钧重，根本擡不起来。

“阿泠？”织柔没听见符纸释放炸裂的声音，还以为是莫泠不会:“这些符纸不需要灵力催动，只需丢出去——”

她话没说完，突然来了个急刹车。

莫泠强忍着不适擡起头，视线越过织柔的肩膀，便瞧见前方停着一只冰蛟，比刚刚那只更大。

身后好不容易甩掉一段距离的冰蛟此刻也追了过来，他们俩就这样被前后夹击。

织柔:“……妈呀。”

两只冰蛟同时朝他们袭来，眼见距离越来越近，织柔猛地御剑朝下俯冲！

她掉头的角度又小又急，利用惯性甩开两只冰蛟，冰蛟避让不及撞在一块，尾巴拍打在冰面上，高溅起冰花。

织柔松了口气，正要抓紧机会逃跑，腰间却倏然一松。

她回头就瞧见莫泠正苍白着脸从飞剑上摔下去，忙追过去捞人:“阿泠！”

此时冰蛟已从冰面上爬起来，甩了甩脑袋，发出愤怒的吟啸声，顷刻间便奔到两人面前，高高擡起锋利的前爪。

织柔搂着莫泠就地一滚，躲开袭击，但冰面承担不了这样的力量，噼啪声四起，从两人身下裂开——这里的冰层极厚，裂开后像悬崖般深不见底，猛烈的寒风从里面灌出来，吹得莫泠的铃铛促响。

灼遥赶来时所见的最后一幕，就是织柔护着莫泠，被冰蛟一爪拍进冰崖里。

“阿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