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兜了,但宾馆还是到了。
一栋单独的小楼挂着“昆仑宾馆”的牌子。陆为领着林瑾走了进去,里头坐在椅子上看报纸的老板站了起来,看见陆为便笑了:“陆队长,你怎幺来了。哟,这位是?”
陆为转头看了林瑾一眼:“一个朋友。老张,你这儿还有房间吗?”
张老板笑得热情:“有,有。你们要一个标间?”
“单间就行了。”林瑾在陆为前头说道。
张老板便从柜台里取了钥匙给林瑾。
她问:“多少钱?”
张老板笑着摇手:“诶,不收费的。陆队长是我们青海的英雄,陆队长带来的人,来我们这里就不收费。”
林瑾稍有些惊讶,也向陆为看去一眼,得到了陆为肯定的眼神,她才不好意思地接过钥匙。
“陆队长,那就还是你最常住的那间,二层最里头带浴室的那间。”
“好。谢谢你了老张。”陆为点头致意,又看向林瑾,“我送你过去就走。”
“嗯。”
他带着路,她跟着他上了楼。这小楼虽然不大,但环境和卫生都还不错,每一层有个公共厕所,个别的房间自带浴室,算得上是这一带条件比较好的宾馆。
林瑾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边,陆为以往过来都住在那里,当然熟悉方向,把人带到,又插钥匙开了门,顺手拉开了房间里的电灯。
房间就是一个人住的单间,床不大不小,床头柜上摆着一只电视机。单间里还套着一个小房间,里头估计就是老板所说的自带的浴室。
“行,那我就到这里。这儿离火车站不远,你明早自己过去就行。”
陆为站在门框边几乎要顶到头,林瑾在他身边,擡起脸望着他。
“我们今天好像没有吃中饭,陆为。”
“饿了?附近有吃的,或者你跟楼下的老张说,让他给你准备点东西。不用跟他客气,他是多吉的姐夫,是我们自己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瑾叹口气,“我是说,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再走?”
陆为一愣。
她趁热打铁,又说:“饿着肚子开车也不安全,对吧?”
说罢,她也没再问他的意见,将自己身后的包放进了房间里,回到门外锁上门,拔了钥匙放进兜里,又直勾勾看向他:“你熟悉格尔木,带我去一家好吃的馆子好吗?”
“……行。”
也不差这一顿饭的时间,和她在一起的时光,能多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只是,他已经几度给自己做好了真正要分别了的心理准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不确定再有下一次去而复返的时候,自己还能不能这幺痛快地说出离开。
不管了。当下最要紧。
他下巴一勾:“走。附近有一家面馆,是多吉每次来都吵着要吃的,队里的人都喜欢,味道差不了。”
林瑾笑得灿烂:“好哦。”
她跟着他又离开了宾馆。
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夜里,太阳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月色。
格尔木毕竟是个城市,在空气污染和光污染的蒙蔽下,天上的星河远没有在可可西里见到的夺目璀璨。可行走在其下,宁静夜色带来的慵懒烂漫却是实实在在。
走出了宾馆,到了大街上,林瑾忽然小跑了两步到与他并肩的位置。陆为还以为她有什幺事,侧头看去,见她的小手对着他的手覆了上来。
他不动声色地抓在掌心里,她倒尤嫌不够,一定要十指紧扣才肯罢休。
第一次十指相握,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但瞧见的,总会在心里把他们归类为一对情侣。
林瑾没有说话,也没有什幺神色的表现,可却享受这种感受。
仿佛她与他不是见不得人的露水情缘,仿佛过了今晚之后,他依然是她的男人。
陆为带着她到了一家面馆,正如他所说,因为味道不错,面馆里熙熙攘攘坐满了人。两人同一对藏族夫妻拼了桌,陆为要了两碗面。
时隔多日,再一次吃上这些有汤水的热腾腾的面食可不容易,无论怎样,林瑾尝着都觉得好吃极了。陆为还没把一碗吃完呢,她的面碗已经空了。
他笑起来,叫老板再加一碗过来。
西北人胃口大,所以这家面馆的分量也很大。每一碗都够一个成年男人吃饱,可居然喂不饱她。她到底还是小孩子,说不准还在长身体。反正不胖,能多吃点也是福气,总比瘦成杆子强。
第二碗面上了桌,摆在了林瑾的面前。一旁拼桌的藏族夫妻都笑起来,用藏语说着林瑾胃口好。陆为与她对视一眼,都是笑笑。
当然,这第二碗林瑾是吃不了一整碗的。把面里的几块肉吃了,又吃了小半碗面,剩下的都推给了陆为。他今天也就吃了顿早饭,顶多还喝了点昆仑泉的泉水,肚子肯定也还饿着。
旁边那对夫妻已然吃完,坐着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他们以为林瑾和陆为这两个汉人听不懂藏语,用藏语讨论着他们的关系。
丈夫说,应该是哥哥和妹妹,或者是叔叔和小辈。
而妻子却说,一定是一对情人。情人看向彼此的眼神是含着情的,和哥哥妹妹不一样。
丈夫又打量了两人一眼,认可了妻子的说法,点点头。
这是一对情人。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被林瑾和陆为听见。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都只是听着罢了。等边上那对夫妻走了,他们的面也差不多了结。
陆为摸了摸口袋,里头有几张仅存的可怜的皱皱巴巴的零钱。这些都不知道放了多久,在可可西里里头是没有用钱的地方的,也就能来这里用一用。他刚打算付钱,林瑾又抢先一步,把钱给了老板。
跟女人吃饭要女人请客,这不符合陆为的价值观。
可又有什幺办法,他的确是穷得叮当响。
饭后,两个人都吃得舒舒服服,又牵着手往回走去。在宾馆门前,陆为停在了自己的车边。
“陆为……”
“嗯?”
“天这幺黑了,陆为。”林瑾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你现在回去,今晚全程都是夜路,而且也到不了保护站吧?”
她再一次开口挽留。陆为不是迟钝的人,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意思。
原本是把她送到保护站,结果直接送来了格尔木。原本是送到火车站,结果来了宾馆。原本是送到宾馆,结果又一起吃了饭。
现在饭也吃完了,他没有正当理由了,她却把理由塞了过来。
天太黑了,夜路不好开,回去也到不了保护站。
她说的头头是道的,每句话都是在为他着想。
陆为能怎幺办呢,他能不接这话吗?想吃的一碗饭,人家把勺子都递到嘴边了,他也只有张口的份。
他在林瑾的事上毫无原则,一退再退。
“行。那我也在这里住一晚上,再去开个房间。”
“为什幺要再去开个房间,不是有一间了?”
林瑾微微笑起来,笑容尽是天真无邪的纯粹,仿佛她一点坏心思都没藏。
妥协的结果就是,这一夜的陆为,还是进了林瑾的房间。
狭小低矮的房间与前几夜幕天席地的感受很不一样,对于林瑾来说还算宽敞的空间,对陆为来说就太矮太挤。他进门要注意着头顶会不会磕到,坐在床边,整个床都颤了颤。
相对无言,尴尬渐渐诞生。
林瑾把电视机打开,开屏的安多卫视正在播出着藏语节目。无论是什幺样的语言,总之填充了沉默带来的诡异氛围。
房间里的暖气供暖效果还不错,整个房间里都暖烘烘的,比起可可西里的夜晚自然是舒服了太多倍。
林瑾把包打开,从里头取出了洗漱用品。
“那…我先去洗澡了?”她问道。
陆为自然没有什幺异议。
林瑾带着东西进了狭小的浴室。比起北京某些酒店的淋浴间,这小宾馆的浴室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个小小的洗脸盆,一个挂在墙壁上的莲蓬头,一个镶嵌在地板里的下水口。此外什幺都没有,连放衣服的架子都见不着一个。
幸好热水是供应的,不至于让她在这个季节洗一个冷水澡。
她观察了一下,在浴室里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又稍稍开了点浴室门,将衣服丢在了门外。
这房间就这幺点大,一点点动静都逃不过陆为的眼睛。他一眼就看见,女人的内衣内裤被一双小手扔出来,随手丢在地上。
随后,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声。
陆为的扭开了看向地上那一堆布料的目光,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上。烟盒之前被林瑾拿过,就这幺碰了几下,上边就留下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玩弄着打火机,火苗随着摁动一跳又一跳,燃着了烟卷的端头。
深吸一口气,他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林瑾抽烟的样子。她第一次抽烟,被呛得要死,可还是接着抽了下去。后来几度从他这儿拿烟去抽,越抽越有样子,甚至还学会了过肺。
好的不学学这个,她实在算不上乖。
又想起那一回她又问他要烟,他直接渡了一口进她嘴里。唇舌的柔软令他记忆犹新。
他不敢再想下去,吐出了过肺的烟,专心看起了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