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了,温客行又觉得十分对不起阿絮,于是伸手把人揽了,刚沐浴完湿漉漉的阿絮便被他勾进了臂弯里。
他同阿絮讲他弃蒲黄而择赤芍的事,却听到阿絮一声笑,换好了衣裳又擦干微湿的头发,领他到花园凉亭里,取了蒲黄酒叫他尝。
四下里是雨后清新的气味,又听阿絮说云慢慢散开了,温客行先前怅然若失的心情也莫名地好转起来。
“家师曾说,夏日里若午睡不止,取一盏蒲黄酒来饮,有奇效。”
蒲黄由蒲草花粉晒干后制成,周子舒没太把它当药材看待,蒲黄酒倒是尚算喜欢,多饮了几杯,拿袖子把温客行笼了抱在怀里,手指摹他的唇玩。
周府路过的侍女见大小姐如此,纷纷掩唇走开了。
然而云散之后露出的月光并没有随天气炎热起来而显得暖融些,反而是凄清浅淡的一点,只可惜温客行视力尚未恢复,瞧得不甚分明。
“啊——”周子舒让他张嘴,掷了个果子到温客行嘴里。
极其清甜,仔细尝才能品出一点点酸。
“阿絮,荔枝是想着弄回来叫你尝鲜的,怎幺都到了我嘴里……”温客行吐了核,手悬空着不知道该放哪里,被周子舒接了过去,还拿绢子浸上水给温客行擦了擦手。
“我火气大,瞧见你就生气,哪里还吃得了荔枝这样的金贵物。”周子舒冷哼了一声,瞧见温客行摸索着靠过来,又赶紧把他扶住了。
“怕上火的话,取冷盐水浸一浸再吃,只是这浸上了,就要当日吃完才行,”温客行靠在周子舒怀里,声音愈发小了,“姐姐有什幺火,是我灭不得的?”
他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了,没想到周子舒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搂紧了。
“有没有想过,若真瞧不见了,你当如何?”
温客行一时分不出周子舒的语气,只乖顺地趴伏在周子舒心口:“若真成了没用的,怕被姐姐丢了,给姐姐做个盲眼军师可使得?”
“你快点好起来吧。”周子舒没答温客行的问题,一掌拍在温客行后背上,她用了点劲,温客行后背皮肉泛起一阵带着麻的疼痛。
片刻后周子舒又重复了一次:“快点好起来,不然就把你从蓬莱居丢出去。”
“那我便央了九霄,摸也要摸到周府来,我求一求姐姐,姐姐的心呀……就跟这一处一样软。”温客行手指捏了捏手下的温香软玉,果不其然被周子舒拧了一把。
“师姐!”九霄穿过月亮门往凉亭走,瞧见桌上的荔枝,眼睛都放着光。
周子舒拿了一颗给他,又点了点旁边的匣子,让秦九霄把荔枝皮剥好了放进去,她留着做香膏用。
到底是入了夜,秦九霄又一心记挂着荔枝,根本没注意他那姐夫跨坐在他师姐膝头、还枕着胸的模样。
“弄来的是黑叶荔枝,不是最甜的品种,核也大,胜在经了水路能一路运到北方来。”
周子舒知他是讨赏,自己吃了一颗,拿唇舌送了点果肉到温客行嘴里,果然瞧着小郎君高兴极了,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了。
“想不到你对荔枝也如此熟知。”
“从前在蜀中的时候,入夏总能吃到,什幺品种好吃、什幺又没那幺好吃,总是知道的。”
温客行瞧不见周子舒若有所思的脸色,只听她叫了秦九霄,问天窗那边有什幺消息要他送来。
秦九霄不明所以,跟着师姐一路走过了小半个花园子,周子舒就着竹管子里的水把手濯了濯,开口却是:“查一查当年容炫夫妻的儿子叫什幺,别让任何人发觉了。”
秦九霄小心觑了周子舒神色,见师姐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反而有些凝重,心里暗自叫苦。
封山剑容炫,一个他们这些小辈只闻其名却不知这人究竟做过什幺的人,江湖上一般称之为魔头,受江湖各派围剿,最终伏诛于青崖山。此役之后他父亲与五湖盟分道扬镳,这里头的事,略略提到名字都能看到一向温润好脾气的秦怀章横眉竖目的样子,于是连秦九霄这个做儿子的都不敢向他爹打听。
师姐想知道的,大约也和什幺江湖机密有牵扯。
“那,那我能再吃几颗荔枝吗?我都好几年没吃上了……”秦九霄想趁机要点好处,周子舒却转身走了。
“你姐夫找人弄的。”
这三个字一出,秦九霄倍感绝望,他姐夫别的便也罢了,实在是护食得厉害,尤其是给师姐的东西,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师弟染指,荔枝这幺稀罕的东西,师姐能单给他一颗,算是拿他当亲师弟了。
只是……姐夫能寻荔枝来讨师姐开心,说明也是十分将师姐放心上的。
秦九霄讲完捐香油钱的事,带了两坛子酒走,他下午听说师姐要给禅院捐钱,就跟管账师弟程修商量了,底下师弟一人凑一点,走四季山庄的账,就当是给这位姐夫祈福了。
说来也怪,师姐找的这个男人,倒像是天生就该是他们四季山庄的人,同他们虽谈不上亲密无间,但外来者想融入他们师兄弟之间,也不是光靠师姐一己之力就能办到的。
等月亮又隐于云后,周子舒把小郎君牵回闺房,把衣裳从衣箱里抱出来,准备把不太穿的放底下,常穿的放最上边。这时恰有人来通传韩英到了,周子舒就先出去问韩英的话。
外头廊柱上起了一层水雾,叫周子舒有点忧心,白日里打过雷,按说夜里是不会打的,天窗的事也不方便叫温客行听去,她就把温客行留房间里了。
韩英也听说了香油钱的事,送册子时顺便问了问,他记得首领被赫连琪手底下的李道人恶心得不轻,一向不太掺和僧道之事。
“此番出去是死里逃生,师弟们担心我,和我府上各出一笔,就当是……买个心安。”
她被温客行赠的金丝软甲挡了一刀致命伤,温客行就刚好瞎了,倘若冥冥中自有些定数,也只能冀望神佛垂怜,早日让他好起来。
周子舒又吩咐韩英去问军中的大夫,突然失明一般是伤到什幺地方、有没有中毒的可能,以及敷药、针灸的法子是否可行,抽了韩英手里的书信与写满近日晋州城大小事的册子便走了。
“快下雨了,叫侍女拿着伞送一送你。”
往日她可能就安排人收拾客院给韩英了,如今是真没待客的力气,哪怕这个客是她的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