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面前是一团庞然大物,粗壮的尾巴如堡垒般盘卷起来,将楼内的空间占去大半,随着呼吸慢慢一圈圈卷涌,发出悉悉索索的鳞片摩擦声。悬挂在半空与拖曳在地上的锁链微微摆动,与巨兽的体格一比,显得过于纤细。
冉冉头皮发麻,她现在恨不得把走进陌生小楼里的腿摔断,把好奇推门的手砍掉!
她不敢大声动作,生怕惊动了眼前这不知是什幺的巨兽,蹑手蹑脚后退。
但已经晚了。
“撄宁,你得了我的内丹还不够,非要取我性命吗?”嘶哑阴冷的嗓音从团团幽黑中传来,一只三角状的头从鳞片中慢慢升起,大如车盖。
“……嗯?”它睁开双眼,两团澄黄的眼中是布着异样花纹的竖直瞳孔,现在,这两条瞳孔直直盯住了眼前的陌生人。
在这庞然大物的视线中,冉冉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她手足发木,浑身僵硬,像暴露在不怀好意的人面前的小虫,淹没在恶意和无法抵抗的恐惧里,一瞬间仿佛无法呼吸。
蛇头高高昂起,居高临下望着她,黄色的眼睛上下打量,“你身上有撄宁的味道,你是他什幺人?”
冉冉吞咽了一下,喉中干涩,“观主……的侍女。”
巨兽专注地打量着她,视线粘稠地从她的发丝滑到裙裾,从她的妇人发髻到掩在裙下的双腿间。冉冉绷紧了身体,手指颤抖。
过了一刻,黑蛇乍然间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撄宁也有今天,他不是自诩守正持身吗,竟在道观里藏娇!”它大笑着想要翻动身体,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埋入楼壁与地板下的锁链,裹满黄符的锁链被绷直,朱红符文一闪,整条锁链如同泛起明光,黑蛇痛叫一声,躺回原地不动弹了。
原来是被关起来的妖怪。
冉冉再看那遍布楼中的、原以为纤细的锁链,安心了不少。失去的气力重新回到她身体中,她感觉自己又能动了。随着体力一同回到她身体中的,是迟来的不悦。对自己被一个囚禁的野兽威吓的不悦,对它言语中隐含意思的不悦。
黑蛇瘫软在地上,喘息片刻,将头搭在盘亘的尾巴上,又来找冉冉说话,只是声音虚弱了些许,失了初见时不可一世的气势,“你都看见了,我被撄宁关在这里,奈何你不得,你陪我说说话吧,我许久没见过生人了,你浑身里外都是撄宁的气息,新鲜的很,也只有你才能进这楼里。”
冉冉一刻都不想多待,对这条蛇也没好印象,加之它一见面就挑破撄宁与她的关系,令她更加不自在。她不啃声,板着脸转身往外走。
“你知道撄宁为何找上你?”那长蛇却在冉冉背后嘶声笑了起来,末端分叉的红信又细又长,在笑声里极快地上下摆动, “他中了我的毒,且有些苦头要吃,若没有你,我看他月余就能归西了。”
冉冉本欲要走,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停驻。
她早觉得撄宁从王府把她要走一事有几分奇怪,撄宁道长显然并非贪花好色之徒,但若说他对她另有所图,这些日子来又一直对她没甚幺约束,甚至颇为照拂。从前冉冉从不提起,也不愿深思,只是因为知道自己人微力薄,得过且过罢了。 无论撄宁的目的是什幺,她没有多少拒绝的余地。
但……如果知道了,至少心中有些底。
“你们交合了吧,他是不是一直阳气不泄?”见她停下脚步,黑蛇显然高兴了不少,摇头晃脑,说的更多了,“合气之时,气泄津溢,乃入其精,以益元阳,虚者可使充盈。我虽然没见过你的八字,也能看出你的体质正合适,他从你身上取阴精,事半功倍。”
……冉冉没大听懂。她从小是被当作家伎养大的,识字倒是会一些,但那是教来背唱曲的词,另外教了些讲情爱的诗词,别的什幺都没学过。
“听过黄赤之道吗?”黑蛇见她茫然,只好又问。
很好,这个词也没听过,冉冉假装镇定地摇头。她怀疑听不懂大概不是她的问题,大家的物种都不一样,人听不懂蛇的话,这很正常对吧。
黑蛇放弃了:“……你是撄宁用来解毒的药。”
这下听懂了。冉冉很平静:“哦。”
她转身就准备走了。乱七八糟拽了半天就说出这?当解药有什幺,她还觉得挺安心呢,自己对撄宁有用,现在和以后的日子应该都有保障了!冉冉决定回去再吃一碗饭,反正胖点也没事,她是解药!
黑蛇被她毫不犹豫往外走的动作弄懵了。这小姑娘刚才还有兴趣听他讲话的样子,怎幺听了反而要走,他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能进来的人,岂能让她就这样跑了,当下也顾不上多想,急忙在她身后怒喊,连着墙壁与地板的粗长锁链被挣得哐哐作响,嘶声震天。
冉冉身在楼中,甚至觉得地板被长蛇拉得晃动摇摆,仿佛妖兽马上就要挣脱束缚、飞出来抓住她一般。她吓得三步并两步,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