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热得发闷。蓝儿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一边抹去额头的汗水,一边不时回头看向里屋。进门时云意宁就已经起了,屋内出奇的冷,她吩咐添火,烧的越热越好。熏香,芳香,花香令人头晕目眩。
云意宁感觉周身一阵一阵发冷。将自己裹进被里,把头埋进膝盖之间,她用力的回想,徒劳无功地回想,试图拼凑零星半点醒来前的记忆。她发觉自己并不如一开始那幺坦然。褚或要娶的是一个身份,不只是一个女人,如果身份被揭穿,等待她的命运又是什幺?而她真的是意外卷入这场闹剧吗?她可以信任谁?她又能去哪里呢……
“姑娘。”蓝儿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怎幺了?”
蓝儿掀开被子,看见她裸露的肌肤遍布殷红的吻痕,她竭力视若无睹,\"这几日是灯节,好不热闹,姑娘今日若无事去逛逛如何?\"
云意宁随口应着,一夜未眠使她心力交瘁,似乎又是想起了什幺,“蓝儿,你上次说道,宫中似乎有落子汤药…”
婢女大惊失色,“若是没有王上贵人的命令,万万不可私自喝药……姑娘自服侍王上以来,奴婢等可从未收到如此命令呀。”随即在床沿坐下,握住她的手,“姑娘怎会有如此念头,出什幺事?”
“没有。只是他说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我想着既如此,就图个安心。”云意宁笑了笑,这倒是实话。
“这……”蓝儿面露难色,这类药物的领用都是登记在册,没有批示怕是不好办。除非……“我记得姑娘曾有一个随身携带的药包,当时誊写了一份。原方子虽是药粉,煎成汤药怕是也差不多。姑娘稍等片刻。”
“那是什幺药?”见蓝儿一脸不解,云意宁忙解释道,“过去的事我记不得了。这药包也不记得是什幺来历。究竟是什幺药?\"
蓝儿迟疑了片刻,“也是一类避孕药物,不过药效比寻常的更猛烈些。”
偏偏竟是这种药。云意宁稍感不安,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便快去吧,喝完我们出城去。”
出城之时天色已晚。昨日匆忙,她未曾停步驻留。这个集市原本是一条长街,两侧又有数条支路小巷。除去沿街店面酒楼,其他零散摊位见缝插针,一字排开,挤得水泄不通。仅有几条较为宽阔的支路还保留了一人通过的间隙,但远望也只见幽黑一片。
靠近城门处是一个巨大的冰雕群。北地的灯节颇具格调,将烛火在晶莹剔透的冰雕里点亮,由此折射出清冷的光辉。一列卫兵在城门处把守,使得大多数人只敢远远观赏不敢上前。
其余摊位大多是各色纸糊花灯,首饰,小吃,充斥着吆喝声,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云意宁注意到四周几乎都是女子,幼童,和老人,偶尔有几位成年男子在人群中就显得尤为惹眼。
“连年战火,想必是家家户户都有男丁入伍。不过,这街上的气氛倒一片祥和。这又是为何?”
“北方人尚武,男子尤其重视军功与荣耀,除非身有残疾或特殊原因,都会在军队历练几年。听说眼下战事告一段落,南征的将士们很快就要回家了。”蓝儿解释道。“姑娘快看,那边好多人,我们去瞧瞧可好。”
云意宁好奇地打量着,不远处几名赤裸着上身的健壮男子正低头准备着什幺。四周颇为空旷,人群却远远围观无人近身。
“姑娘仔细别溅着了。”
云意宁还不及回应,听到一声高喝,其中一人抡起胳膊,将手中的器物高高举起,随着“砰”的一声击打,铁汁从中迸裂泼洒,紧接着其余几人如法炮制,一丛又一丛的花火从夜空中落下,顷刻间满堂金碎,星如雨落。人群中爆发阵阵喝彩。这壮观的景象令人目眩神迷。
她的心也仿佛停止了跳动,好一阵不敢呼吸。火树银花之下,有人站在一堵矮墙前,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冷峻英挺的气质在众人之中鹤立鸡群,火光明灭的瞬间,脸颊伤疤的线条若隐若现。
现实和幻象在这一刻竟难以分辨。
寻了个借口支开婢女,她急切地走去,拨开一层一层的人群,面前站着的只是一个普通卫兵。
一瞬间的失神随着烟尘散去,她的兴致也如溅落的火星逐渐熄灭。她随着人潮停停走走,在一个又一个摊位前逗留,空洞的目光平等地扫过目之可及的每一件事物。
“姑娘,你到底买不买?”摊主没好气地说,“不买别影响我做生意啊。”
云意宁随手拿起一只银簪,“那就这个吧。”
她没发觉有人站在身后,直到刚才还一脸不耐烦的摊主突然客气地连声道,“多谢军爷,多谢军爷。”
她转过身来。几乎要撞上身后的人。
时间的距离如目光一样简短。
她无可避免地想起最后一次与他相处的情形。她为他整理仪容,就像妻子为即将出门的丈夫做的那样。
“等我回来。”他说。
她退开半步,率先开口,“多谢这位军爷。小女子就先回去了。”她行了礼,收起簪子转身就走。
封曜抓住她的手腕,“你走反了。人生地不熟的乱走什幺?”
“我绕远路回去。不行吗?”
他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无言,却并不是向着城门去的,而是拐进了一条幽深的支路。她一向不喜欢北方的高墙,加剧着干冷的体感,但眼下昏暗的光线极为复合她的心情,厚实的石料让她尤为安心。
“这是条死胡同。”他出声提醒道。
她转过身来,直视着他,“你为什幺跟着我?”云意宁很清楚她和他之间并无亏欠,只是命运交集时一段短暂的露水情缘。她也深知他认同这一点。尽管她察觉到刚才的言辞让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用沉默回应,让她的语气不自觉尖刻起来。
“我只想一个人呆着,我不会想不开,也不会逃跑,我再说一遍,别再跟着我。你是我的什幺人?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多想?不断给我希望而实际上我又无可奈何。是你让我离你远一点。你忘记了吗?”
……
她把一部分过错强加给了他。
世人都说人不可以靠回忆活着。而她却已经丢失了太多。根本无从追溯。
仅剩的过往在记忆里一遍遍被美化,直到被篡改成与真相大相径庭的模样。
周围非常安静。
她越说越轻。
封曜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大步上前将她拥入怀里。冰冷坚硬的环甲硌得发疼,但眼下她无暇顾及,她闭上眼,感受到鼻尖划过她的脸颊,温热的濡湿感落在了她的唇瓣。他很小心地吻她,如同雕琢一块易碎的软玉。
“封曜。”她的声线颤抖如碎冰。
几乎是倾尽全力才克制住不舍,眼下她的软弱就要把她击溃。那幺她怕自己再也没办法回到笼子里去扮演一只没有灵魂的鸟。
“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幺疲惫而哀伤。
与此同时,因为充血而迅速膨胀,男根在裤子里紧紧地撑了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
“记得你答应过我什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