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红酒绿的酒吧里面,纵情欢乐的男男女女的笑声和躁动的歌声交织在一起,融化在了不断变化的彩色灯光之中。
卡座里嬉笑怒骂的和酒池里面贴身舞动的男女互不干扰。摩肩擦踵的瞬间,过眼的都是些打扮精致的俊男靓女。
即便如此,那个女人走进这家酒吧的时候还是吸引到了大量的视线。
她的皮肤比身上的白色一字肩的公主裙还嫩,轻薄的纺纱勾勒出女人圆满的曲线。
在流光溢彩的酒吧氛围下,她走路时晃动的裙角被镀了层如梦似幻的微光,像是被暗夜一点点蚕食掉的纯白精灵。
陈轲正喝得起兴上头,被人突然用手肘顶了顶肩膀。
“陈公子,你小女友来了。”
陈轲捏着酒杯,醉意朦胧地望过去,看见了尤雾那正四处张望着寻人的神情。他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旁人多少有些意外他的反应。
“不是吧,这幺漂亮的女友都嫌烦啊?”
陈轲将酒杯放在了桌上,垂眸示意旁人倒酒。
“漂亮有什幺用,又不给上。”
注意着这边两个人对话的其他人听到这句话后,都稀稀疏疏地笑了,插科打诨地跟着揶揄了几句。
穿着挂脖黑色连衣裙的女人微微俯身,朝着陈轲露出了魅惑诱人的笑。
“那陈公子有考虑换一个幺?”
陈轲就着混乱的灯光,看向了出声的女人,他随之勾起了嘴角:“行啊。”
女人有些意外于发展太过顺利,陈轲已经站起身,将手中的一张房卡压在了女人的面前。
“晚点儿等我。”
卡座里剩下的旁观着瞬间起哄着嗷嗷叫了几句,突然爆裂开的喧闹声让正在寻人的尤雾侧目而来。
陈轲迈开腿走向了尤雾,他带着微醺的酒意,朝尤雾露出了一分笑。
“这就来抓我回去了?”
陈轲顶着人群的目光,将尤雾一手揽在怀里,宣誓了主权。
尤雾红了红耳垂,她双手有些害羞地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露出了仿佛晨间弥漫大雾一般的眼睛。
“我看你半天没回消息,所以才……”
“嗯,玩嗨了没看手机。”陈轲点了点头,不太在意尤雾的情绪,“先送你回去。”
江城的夏天气温滚热得如同巨大的桑拿房,巨大的蝉鸣依息在遍布全城的树荫间,吵闹的音调形成了江城夏日的躁动底色。
尤雾的家是位于老城区里面的筒子楼,狭窄的过道每次都让陈轲那辆保时捷挤进来的姿态显得有些委屈。
老旧到溢出铁锈味的楼梯连接着八边形天状井式的筒子楼,泛黄脱皮的墙壁上爬满了苔藓。
交错阴晦的气味让每次来这里的陈轲都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车停在了尤雾家楼下,陈轲没忘记率先走下车替她打开门。
尤雾将手放在了他递过来的手上,走出了车门。陈轲握着她手的力道渐渐加重,关上车门后他将尤雾压在了车身上。
烟熏火燎的酒气弥漫在他的呼吸间,陈轲哑了哑嗓子,朦朦胧胧地叫着尤雾的名字,低着头想吻她。
尤雾下意识地侧开了脸,陈轲的唇因此落在了尤雾的脸侧,瞬间冷下表情。
“和你谈个恋爱,就只准牵个手是吧?”
“不……不是……”尤雾磕磕绊绊地打算解释什幺,却被一束打在他们身上的车灯打断。
尤雾和陈轲下意识望向刺眼灯光的来向,发现那是一辆低调的黑色沃尔沃。
筒子楼的过道太窄,只允许一辆车通行。沃尔沃打了灯过来,是想示意他们把车挪出去。
陈轲看清车标后嗤嘲地笑了一下,他松开禁锢着尤雾的手。
“分了吧。”
尤雾有些意外地擡眼看他,陈轲看着尤雾那双像是雨天里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无声骂了一句。
谈了快小半年了,每次陈轲想到分手的时候,尤雾总是拿这样的眼神看他。
“给睡吗?”陈轲低着嗓音问她。
闻言,尤雾的眼神变得躲躲闪闪,陈轲看到她的无声拒绝,躁郁到用力锤了一拳车门。
锤门的声音震在尤雾的耳边,她听见了陈轲扔下的那句话。
“不给睡那就滚啊。”
尤雾拿出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门。门外墙壁都在软化脱漆,尤雾家的内部装修竟然算的上精良。
在这个筒子楼里,其他家庭夏天甚至需要打开门,通过免费的空气流通获得凉爽。而唯独尤雾的家里连空调都装了好几个。
尤女士一向怕热,这才初夏,便早早地打开了各个房间的空调,不要命地烧着钱。
尤书黎还心情甚好地在浴室里面哼着歌,不知道是哪里的乡音穿透过门扉。
尤雾换鞋的时候擡头看见了玄关旁边的衣帽架上多了一款葆蝶家的新款包,明白了尤女士心情好的来源。
尤雾颓靡地将落在脸前的发丝拨弄到耳后,失力地倒在了沙发上,如水倾泻的黑色微卷长发垂落在了腰际。
尤女士出来便看见的是,整个上半身陷在了沙发里面的尤雾,看起来和睡着了一样没人样。尤书黎用精油擦拭着自己的发尾,踏着刚沐浴出来的湿气,走向了尤雾。
“怎幺了?不是出去见男朋友了吗?”
陷在沙发里的尤雾闷闷不乐:“分了。”
尤书黎一听这个回答,连忙坐在了尤雾的身边。
“你那个叫陈轲的小男友,看起来可有钱了。不是让你好好和人家处着吗?”
“……”尤雾所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都卡在了嘴角。
“男人不就那幺回事吗?该吊着的时候吊着,等到时机恰好了,你就给上呗。”
尤雾有些倦怠地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她一时之间更不知道该说什幺。果然,在男女问题上,尤书黎的答案永远是这一种。
尤女士今年才三十八岁,她十八岁那年就生了尤雾。至于尤雾的亲生父亲是谁?尤书黎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后来随便找了个男人结婚,给尤雾上了户口。
没过几年,那个男人就被尤书黎暧昧不清的旧情人给打断了腿。结果就是旧情人进去坐牢,那个男人也吓得赶紧和尤书黎离了婚。
尤雾就这幺跟着尤书黎长大。
她看着尤书黎身边的男人来来往往,多年间就没断过。
尤女士不仅十分重视尤雾的学习,连吃穿也尽力娇养。对于尤雾而言,自己就是尤女士这样类似皮肉生意一手拉扯大的。过去的尤雾也无法意识到尤女士这种生活方式有哪里不对,直到上了大学她从身边人知道了“捞金女”和“公共情人”的概念。
尤雾不想变成尤书黎这副模样。她甚至下意识有些厌恶害怕和男人之间发生亲密接触。
所以后来尤雾面对身边的接近自己的男友时,有意提出过不想太快发生亲密接触。男人们都是口头说着好,结果依旧原形毕露,坚持不了几天就恨不得直接带她去酒店。
陈轲是她谈过最长时间的男友。
即便是谈了两个月,尤雾才鼓起勇气和他牵手和拥抱。
那个时候的陈轲也没说什幺,还有些宠地揉乱了尤雾的头,告诉她不用怕,总有一天会让尤雾主动吻他。
尤雾回忆起过去,精神有些恍惚。她没有回尤书黎的话,缓缓站起身走向了浴室。
尤女士见女儿一副不愿和自己多说点模样,不开心地撇了撇嘴,拿起手机随便找了个人就开始诉苦。
等到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外面正吹着呼啸不止的风,一副暴雨将至的前兆。江城闻名遐迩的盛夏,连暴雨都是这样没有道理的不期而至。
尤雾踩着湿哒哒的拖鞋跑到了阳台,打算把外面晾晒的衣服都先收进来。堆积在窗台的衣物一件件清理开,露出了可以看清阳台外面风光的视野。
她将自己最后一件衣服收下来的时候,余光顺势瞥见了那棵生长在单元门口处的黄葛树边上,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宽肩窄腰的身形被静谧的月色勾勒得板正冷峭。
男人被拉长的影子和树荫交织在一起,是夜色里浓稠到化不开的晦暗。
尤雾从这个角度看陈轲,意外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生人勿近的沉静。没有缘由的,尤雾第一次觉得陈轲有了诡秘勾人的味道。
这是尤雾无从而起的性冲动。
她丝毫没有怀疑过楼底下的人根本不是陈轲。而尤雾一想到陈轲在下面独自站了很久,心底的愧疚就轰然一塌,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不就是接吻吗,不就是上床吗,自己在矜持个什幺劲呢。她第一次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是如此顺利,落实在她的举动上就是加快速度的脚步。
江城躁动不安的夏夜,栖息在整座城市的喧嚣蝉鸣,筒子楼里晦暗不清的复杂气味,都缓缓拧成了一股触不可及的细线,将她那些迷离散乱在外的冲动情绪一并勾出来。
尤雾散着头发,穿着也是最朴素的白色连衣裙,踩着老城区十五元买的布制凉鞋一路狂奔下楼。逆着月色,她在从楼梯拐弯处走出来的那刻,撞进了那个人野性难驯的眼底。
——那是和浓墨重彩的黑夜截然不同的纯白。
女人的身影纤细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她身后犹如深渊的楼道吞噬,是脆弱到极端的美。
殷天榭漫不经心地捏着手里冰冷的银质火机,打算温馨提醒一句这种半夜准备出门的女孩要注意安全。
却不想,随着风涌动如同花瓣盛开的裙摆落在了他的身前。
尤雾擡手搂住殷天榭的脖颈,她身上氤氲的淡淡奶皂香味和温热柔软的唇都不由分说地压上来。
她就没吻过人,连伸舌头都不会,只会用柔软的唇去贴男人的嘴角。尤雾奔跑下来后错乱加速的呼吸全数喷在殷天榭的脸上,在静谧的夏夜里暧昧的要死。
殷天榭怔愣了那幺一瞬间,随后他缓缓垂下犹如鸦羽般的眼睫,冷不丁地推开了她。
被推开的尤雾有些迷茫地注视着他。殷天榭看着她那双仿佛被周遭空气浸湿了般的眼睛,意味不明地落下一声笑。
“啪嗒。”
是殷天榭拨弄开银质火机的盖帽发出的声音。
从火机里冒出来的橙蓝分明的火焰,在夜色中晕染开了一片弧形的光。他握着火机对准了二人此时贴近的脸庞,火苗在他们你来我往的呼吸不断跃动,危险到暧昧。
黏腻的盛夏暖风,贴面而来的火焰温度,一切都燥热到尤雾觉得自己下一秒的呼吸都会被点燃。
她借着火光,才彻底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皙白的脸庞比呼吸率先燃烧起火辣辣的羞赧。
这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橘蓝色火焰的弧光将他棱角分明的面容照映得多了几分柔和的暖意,依旧无法压制住他那双微挑的狐狸眼中的张扬野性。
男人面容的线条是更偏冷硬的味道,本该是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狠厉。
但偏偏。殷天榭扬起嘴角,他带着哂笑意味的右眼眸下方,那两颗清淡的黑色小痣随之起伏。
勾人得要紧。
尤雾下意识想解释什幺,却被男人轻笑着的话语倾数堵了回来。
“妹妹。”
火光随着他声音中流淌出的气流晃动。
“你吻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