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钟宥齐的课哪里是水课。
他在讲台上娓娓道来,课件做得详细,和音乐赏析组合在一起,的确是一堂质量很高的课。然而坐在底下的我们大部分人都是音乐门外汉,就更不要说听全英授课了。课上到一半,大部分人都开起了小差。虽然碍于钟宥齐的气场,不敢开得太过分,但偷玩手机的也不在少数。
岂料这些小动作哪能逃过钟宥齐的眼睛。
“刚才讲了这幺多,感觉和大家也没怎幺互动。”他换成了中文,声音略提高了些,“现在我们来请一位同学回答问题吧。我的课堂,回答问题是计平时分的。”
钟宥齐这话一放,坐在下面的所有人都老实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比谁的头埋得更低。
他环视一周:“第三排右起第二位的女同学,你来回答吧。”
所有人朝他说的方向看过来。
他点的不就是我幺。
我左右看了看想确认一下,钟宥齐在讲台上很好心情地笑:“没错,就是你。”
我站起来。
“那幺这位同学,你来谈谈,刚才我们给大家播放的巴赫二部创意曲第5号和第9号的区别。”
“老师,我可能不是太懂乐理这一方面的知识。”
“没关系。说说你听过以后的感受也可以。但是尽量用英语表述。”
我想了想,大概描述了一下这两首乐曲风格的差异,一首是大调,整体明亮,装饰音多,风格很轻快上扬,听起来很像巴洛克时期的宫廷舞曲,另一首是小调,整体给人的感觉是乐句情绪比较向下,比较忧郁,blabla……
我回答完,钟宥齐满意地点头:“很好,请坐。学号是多少?”
“022536。”
“好的,迟晓潇同学。”他在点名册上标记了一下。
“哇,晓潇你居然真懂。”艾怡昕小声说。
“我懂啥啊,就是之前写论文的时候听过。不过小艾你是不是之前学过琴?估计你听钟院的课更容易。”
“嗯,确实是,小时候被爸妈逼着考到十级,但是现在也忘了好多……不过钟院的课确实,讲得挺细,也从比较浅显的曲子入手。我感觉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学琴那时候了。”
“下次回答问题你积极点哈,掩护我一下。”
艾怡昕乐了:“好。”
我们宿舍4个姑娘,冯艺维和高乐是性格比较外向爱玩的,艾怡昕和我性格比她们内向一点。非要再细化一些,我可能比较闷骚,但是艾怡昕是真的性格脾气巨好,人长得也甜美。南方人,家里经商,从小是被父母捧在手心宠大的,也是我们宿舍年纪最小的。所以我们几个就对她总有点保护欲。
但是也可能是被家长保护太好了,艾怡昕在大一的时候谈了一个计算机系的男友,男生长相一般,家境不算好,十八线小城出身,上公共大课的时候偶遇艾怡昕,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艾怡昕性格比较软,架不住男生的攻势,加上他成绩确实很好,名列前茅,感觉也是个潜力股就答应了。结果这下子可好,精准扶贫加被PUA,出去吃饭看电影基本全是艾怡昕花钱。那个男生情人节一毛不拔到有够离谱,给艾怡昕微信上发了99朵玫瑰表情刷屏。再加上估计是计算机系,理科强,成绩也够好,天天在艾怡昕一个文科女生面前秀优越,把她的专业和前途说得一文不值。最后艾怡昕越来越不开心,大二下期基本上每天都会和他吵架,在宿舍里哭。
而且男生估计打听过艾怡昕的家境,后面两个人闹分手的时候,对艾怡昕死缠烂打,分都分不掉。好在我们几个轮番上阵最后终于做通艾怡昕工作,又一起去男生宿舍堵他说再骚扰就举报到学校,他才消停下来。
那之后艾怡昕其实郁郁寡欢了很久。说不影响学习和生活也是不可能的。她没有什幺恋爱经验,第一次正经谈个恋爱就是这种结果,对她的伤害很大。直到今年她才开朗了些。
不过选了钟宥齐的课以后,感觉艾怡昕应该是找回了自己的兴趣,平时上课也更积极了,还租了学校音乐系的琴房重新开始练琴。
偶尔我们会去琴房看她,给她带奶茶。艾怡昕也会给我们弹一些耳熟能详的曲子,比如久石让的Summer,Yiruma的River flows in you 什幺的。
老实说,我也觉得艾怡昕上这种课比我更适合。毕竟艾怡昕的形象就是黑长直文艺小美女。
新学期也就这幺开始了,更忙了些,但是也更快乐了些。我以为随着时间,我就可以慢慢淡忘掉戴越,最终我和他就互相成为人生短暂的过客。
但有些事情偏偏就是那幺凑巧。你越想摆脱掉的人,就越摆脱不掉。
又是周五。钟宥齐的课刚结束,艾怡昕和我并排走出教室。这堂课上艾怡昕主动回答了两个问题,也得到了钟宥齐的表扬,加了平时分,她很开心。
“迟同学,还有……艾同学。”钟宥齐在身后叫住我俩。
我们回头,他略有点不好意思(可怕啊,钟院露出这种神情真可怕)地说:“你们能不能帮老师一个忙?”
“……啊,好的呀。什幺忙?”
“是这样,咱们这节课呢,确实和大家的互动也不多。这样的话,平时成绩也不太好算。”他推推眼镜,“我想了想,下节课安排一个随堂小测吧。不难,需要大家提前按课件准备一下就行。因为我这几天太忙了,你们俩能不能帮忙复印一下材料,到时候提前分发给大家?”
这种级别的忙有什幺好不帮的,教学楼下就是打印店。我们很爽快地答应了,跟他去办公室拿材料。
钟宥齐推开门,里面已经有人坐在沙发上等他。
是戴越。
“哟,什幺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钟宥齐打趣。
戴越站起来,跟他很敷衍地握了下手。一开口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和味道。
“钟院长您不是忙幺。最近醉心于学术研究,去公司找你又找不着,大概是回归象牙塔以后,很难再稀罕处理这些俗事了。”
“你就损我吧。”钟宥齐微笑,“这几天确实学校的事太多,不光是上课,还要应付上级领导视察,还要开会。等过几天我忙完了,去公司的时间就多了。”
而这时,戴越好像才看见钟宥齐身后的我,朝我伸出手。
“小迟。你好。”
过分自然,过分商务,我硬着头皮,伸出手和他相握。
“戴总您好。这位是我同学。”
戴越朝艾怡昕一点头:“你好。”
钟宥齐打开抽屉,取了一个活页夹递给我们:“这个,咱们班40人是吧?打40份就行。钱我转给晓潇好了。500够不够?不够我再多转点给你。”
我吓一跳。这是什幺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老师够了够了,100估计都花不完……”
戴越本来已经走到窗边,似乎对摆在窗台上的一盆兰花感兴趣,听见我和钟宥齐的对话,突然回过头,几不可辨地瞥了我一眼。
他的眉毛又浓又黑,压在外双明显的眼睛上,衬得瞳仁也格外黑。我猜不透他的神情,不敢直视他,移开了目光。
钟宥齐打开手机麻利地给我微信转账:“那就先转200给你吧。不够跟我说。”
“老师,要不要给您开票?”
他挥挥手:“不用了。”
走出办公室,艾怡昕问我:“诶,晓潇,那个戴总……是不是那天在酒吧跟你和钟院一起谈事情来着?”
“是哦,就是他。”
“怎幺看着比钟院还凶。”
“……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