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吃晚餐

霍显是真的生气了,一路板着脸一声不吭。聂羚几次要去牵她的手,都被甩开。一直到了机场,她去买了两杯咖啡,舔了舔唇,紧张地递过去一杯。霍显接了过去,她松了一口气,或许会消气。但见她一口都没喝,又惴惴不安起来。

航班要登机了,两人都僵坐在椅子上不动弹,霍显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张口,便站起身要走了。

聂羚急急拉住她,委屈巴巴的都要哭了。“亚莲恩,你不亲亲我吗?”

霍显心一下子软了,她抱着聂羚,两个人唇碰到一起,亲了又亲。不知道为什幺,离别的伤感从心底漾开。“我昨晚在枕头底下放了一些现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然后等我回来。”即使这样交代了,但还是不够安心,她恋恋不舍地离开聂羚的怀抱。

跟着母亲跟长姐参加了两天的社交活动,她才见到自己的未婚夫。比起上次见面,那男孩瘦了不少,脸尖瘦如一柄长刀,眉峰间满是忧愁与困惑。他们避开人群,找了一个角落说话。有佣人看见,也都识趣地远离他们。“你怎幺了?”

郑孝威饮了一口杯中的潘趣酒,说:“我想,我们有一样的想法跟难题。”他跟霍显诉说起他在德国的遭遇。在慕尼黑认识了一个英国男人,高个子,金发碧眼,穿着女装。“等我发现自己爱上他时,早已不能自拔..我试图用物理学解答,但翻遍了所有理论,都一无所获,这真是天大的难题....”他苦笑着。

人堕入爱河的时候,是不自知的,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什幺时候爱上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又或是某日不经意的一句话。只是当察觉自身发现爱上对方的时候,路程已走了一半。

“他知道你爱他吗?”

郑孝威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落寞。“我没有告诉他,或许他也并不在意。况且,我有着婚约,又如何有脸面求爱呢。”

他的话语,使霍显羞愧不已。“我比不上你,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我只是无法抗拒她的接近....”后面的话,她羞于出口。当她们做爱的时候,每当聂羚粗鲁的说着要操死她的时候,她是真心想被她活活操死在床上的。

“父母那里,我去说吧。”

“不,这对你不公平,我们只是不合适,谁也没有犯错,不该由你一个人承担所有。”

“让我去说吧...”霍显微笑道:“我已经落你身后,这一点就不要跟我抢了。”

她离去的身影,让郑孝威难过,如果他们相爱,或许会是令人艳羡,旗鼓相当的一对有情人,但老天爷给他们安排好了一切,却作弄的让他们各自爱上他人。

“父亲,我有话想跟您说。”小女儿怯生生地站在门外,艾德慕公爵停止与女婿布兰登的谈话,示意他先离开。

女儿脸上的神情复杂又不安,艾德慕公爵叹了口气,他在心里想,接下来的谈话不会是他想听到的事情。“亚莲恩,说出你的来意吧。”他语气温和,眼带鼓励地看着女儿,给她一点勇气说出诉求。

霍显咬着嘴唇,她踌躇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擡头正视自己的父亲。“父亲,我要解除婚约。”

孩子气的发言,艾德慕公爵皱眉,指尖轻敲桌面,审视着自己的女儿。“亚莲恩,我从小就教育你,一个人必须要谨慎言行。如果你现在走出书房的大门,我会忘记你说的话,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现在我再问你一句,你说你要解除婚约是认真思量之后所下的决定吗?”

霍显年轻的脸庞满是坚毅,她一字一顿地重复自己的话。“父亲,为了我跟爱德华两个人的幸福,请允许我解除这段婚约。”

“你跟你母亲,还有两个姐姐商量过此事了吗?”艾德慕公爵坚信自己的妻子对此毫不知情,否则,家中不会如此平静。

他的女儿摇了摇头,露出软弱的一面。“我想先得到您的同意,再去征求妈妈的原谅。”比起妻子,自己更好说话一点才是真的,艾德慕公爵为自己女儿的小聪明哭笑不得。“好孩子...”他上前轻拍女儿的肩,安抚道:“如能跨过你母亲、祖母两座大山,作为你的父亲,没理由会去拒绝让我女儿幸福的请求。”

父亲把皮球踢了回来,他的意思,霍显明白,只有说服了母亲跟祖母,她的请求才有商量的余地,否则,连想都不能想。

她挠着脖子,耳朵里是长姐、母亲与祖母在一旁的沙龙上说着话,手中拿着书,但是看不进去,连一个字都无法蹦入脑海。吞咽了唇,几次想要张口,但都呐呐无言。

圣诞节前夕,她那总是独居而处的姐姐霍黎也回了庄园,正坐在她对面,手里也拿着书本翻看。

“小妹?你想说什幺?”她心不在焉,且心浮气躁。霍黎留意到小妹的异样,她在妈妈跟奶奶说话的时候,有好几次张开了嘴,想要说话,但都已沉默终结。

霍显按住了额头,她心狂跳不止,她放下书,站起身,鼓起所有勇气凝望着母亲与祖母。“奶奶,妈妈,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但在我说之前,我请求你们的原谅...”

“亲爱的,这要取决于你所说的....”

奶奶还没有说完。

小妹的话就冲口而出。“我已经打定主意,解除与爱德华的婚约,并且在这件事上,我们已达成共识,衷心祝愿彼此能够得到幸福。”

这短短几句话的威力,无异于在这会客厅里投下一颗炸弹。霍黎与霍莹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找到‘想要避避’的渴求。

“亲爱的,告诉我们理由。若它足够充分,我没有会不答应这件事的理由。”

妈妈跟奶奶只略微失了神,就反应了过来。她们神色如常,依旧是穿戴着优雅盔甲的贵妇人。

霍显深吸一口气,诚实相告:“我在伦敦已有了一位可爱的情人。”

仅仅这样的理由,显然不能说服长者。“你不能如此反复无常,这将重重影响我们家的名誉。刚订了婚约不到半年就囔囔着要解除婚约,外面的人会怎幺想我们家的女孩,你姐姐尤菲可还没有嫁出去呢...”祖母说话时用拐杖不停敲着地面,可见她不是一般的生气。

一向温和的母亲也皱起了眉,“亲爱的,你必须如实告诉我,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谁?她是个怎样的人,什幺家世,一样一样,仔仔细细,毫无遗漏!”蒙顿公爵夫人心中生出一种恐惧,这种感觉鲜少降临在她身上,但当小女儿说出自己已有心爱之人时,恐惧划过她的心头,就像是天上诸神警示她的不祥预感。

霍显哑口无言,当母亲这样问她时,她才惊觉,她对聂羚的所知是那样少,她知道她迫于某种无法言说的原因离家出走,知道她深陷恐惧之中,知道她很努力的攒钱,想要治病,但却不肯告诉自己,到底是要治什幺病。霍显咬紧了嘴唇,“妈妈,你问的,我都回答不了。我只知道一件事,她是个很好的人,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我所知道的,仅此而已。”

这话说出口,这下,不止是妈妈跟奶奶面露疑虑,就连长姐,也锁紧了眉头,开口说,“小妹,我想,我们必须要好好查清楚一切。”

聂羚那幺害怕别人知道她的过往,而她的家人却想一五一十地查个干干净净。“不,你们不能这幺做,妈妈,请你不要这样做。”霍显摇着头,她慌乱地几乎要哭了。

“妈妈,若那个女孩子真有难言之隐,我们如此去探寻他人的痛苦,是否不该?”姐姐霍黎开口为她说话,但立刻被打断。“怎幺,难道你要让你妹妹跟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往来,等到悲剧发生,一切无法挽回时,才来懊悔自己的过错?”

霍黎被问的一怔,仍想为小妹说话。“但我们总该顾忌小妹的想法,她不想,不是吗?”

“别开玩笑了,我们不可能总是让别人得偿所愿,倘若那对他全无好处。”霍莹言语尖利的问霍黎,“你会给酒鬼白兰地,给瘾君子大麻吗?”

“如果你们执意如此,我并不介意成为第二个雷妮....”霍显被逼急了,口无遮拦的说出未经思考的话。

午后的会客厅内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母亲首次目光严厉地注视着她,“雷妮,你想成为雷妮!与一个马夫私奔?!”她痛心疾首之余,更感到难以置信的荒谬,她从小教养出来的女儿,竟有这样可怕的想法。

“我会!如果你们那幺做了,让她吓得离我而去,那我会,我一定会那幺做!”霍显泫然欲泣,年轻的脸上布满了伤心的眼泪。

“小妹...”霍黎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母亲气坏了,她们从未见她如此生气过,她摇铃唤来女仆。“亚莲恩小姐累了,将会缺席今天的晚餐。”

小时候,她们谁要是惹母亲不高兴,就会被女仆带去房间,不准吃晚餐,直接睡觉。

“妈妈,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是用这一招。”霍黎一边安抚自己哭泣的妹妹,一边跟母亲抗议。

母亲面色不变地接着对女仆说,“尤菲小姐,同样缺席。”她冷冷打量两个女儿,此举让想要开口求情的霍莹聪明地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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