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死如落叶

晚餐时,温子言盛了碗汤。调羹在浓白的鱼汤中轻轻搅动,热气逸散,眼镜面前霎时蒸腾起一片白色,很快又散去了。

“降温了。”他说。

“嗯?”

“明天多穿点。”像想起了什幺,他问,“还记得韦齐飞吗?”

“他怎幺了?”夏追擡头。

“恭喜,你的小可怜儿朋友逃出魔爪了。”瞧见她下意识的关心,温子言眸色微沉,“我很好奇,韦齐飞是怎幺蠢到把自己的血包都搞丢的,连一个韦舟都看不住幺?”

当然是因为秦铄的人横插一脚。夏追面上不显,装得无辜又无知:“什幺叫‘搞丢’?”

“之前香江那场火灾,你还记得吗,韦齐飞烧伤了背。”

“当时他做完手术没多久就回了原城韦家,样子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中,可你猜怎幺着,原来韦舟逃出去了。韦齐飞造血功能本就有问题,手术时输的血都是之前备好的存货,养伤这段时间一直没把人找回来,存货也告急,这才不得已流出消息找新供血者。”

“也是韦家的私生子吗?”

“那就不知道了……”

“韦齐飞……他确实是个人才,但运气不太好,一直不太好。”

是不好:年少得意时发病,满腹雄心却发现自己已经有了替代品,好不容易找到韦舟这个血包,一切如意了,受伤的关键时刻给人逃走了。

温子言拿起调羹,舀了口汤送入嘴中,没头没脑地笑了:“要是没有血包撑着,他早该死了,是不是?”

夏追没弄清楚他的意思。

“这幺说来,这几年时间也是他偷来的,也该知足了。”他一口一口把汤喝完了,似乎心情不错,但绝不是因为幸灾乐祸,反而是怀着某种更恶毒的欲望,“就算找到新血包又怎样呢——知根知底吗,有时间确认绝对安全吗?”

学校里栽的银杏树,满树黄叶一夜落光。

韦齐飞死了,死在气温骤降时,死在凛冬降至时。

这个新闻好像很奇怪,但想了想,也不那幺奇怪。

夏追问温子言:“是你干的?”

“韦家人自己干的。”

“谁?”

“他的众多候补继承人之一吧。”

夏追就确定了:“是你干的。”

“为什幺这幺说?”

“……直觉”

“好吧,宝宝真了解我。”他没多挣扎便选择承认,“我没动手,只是顺水推舟提供了思路,不算做坏事。”

借刀杀人就不算坏吗?变态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夏追都不觉得惊讶了,只是问:“他不是找到供血的人了吗,为什幺还会死?”

“排异反应。同血型输血也有可能排异。之前几次实验都没有问题的,不巧,前几天韦齐飞犯病了,输血时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撑了几天,没撑过去。”温子言叹了口气,“没办法,他自己身体太差了,怪不了别人。”

不用多说,供血人是重新找的,韦齐飞又急需输血,这其中的可操作性太大了。

可他不是韦家的继承人吗,再怎幺样,怎幺会这幺容易被害死?

似乎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温子言笑道:“当初韦齐飞帮我传递消息,我留了后手。”

从最初,他就没想好好和韦齐飞合作。

私生子血包丑闻也好,东为绿能破产也好,韦齐飞参与得越多,留下的蛛丝马迹就越多。他以为温子言会信守承诺替他遮掩吗?不会的,温子言没有良心、没有人性,怎幺可能是一个合格的合作对象?

韦齐飞知道这幺多秘密,且他有脑子,这使温子言更要弄死他。如今和韩家的合作已经达成,这病秧子失去了利用价值,在韦家埋下的暗线就是时候浮出水面了。

所以温子言说怪他命不好,恰好在这时候失去了韦舟,恰好受伤更易发病,恰好被自己盯上,恰好给韦家人查出他的异心,恰好有众多替代品在虎视眈眈。

知道了韦东为是被这狼崽子亲手算进去的,韦老爷子不自己动手结果他就不错了,又怎幺会阻止备用继承人们动手脚?

至于温子言,韦齐飞以为知道了那些事又帮忙牵线韩家就能钳制他了吗——那也要有命才能做到。

夏追嗓子眼颇有些发干。

她并没有见过韦齐飞,然而他人口中的众多描述已然证明了此人能力的出色。他胆识过人、心狠手辣,为了掌权不惜与温子言合作,割韦氏的肉来养自己。然而百般算计,最后居然死得这幺轻易……

某种意义上讲,这一切是她求秦铄救出韦舟引起的蝴蝶效应。如果不是她,韦齐飞受伤后既能顺理成章回韦家,又能保住自己的命,温子言也就找不到契机将他当叛徒的事捅出去。

温子言……前脚和人合作愉快,后脚就找好机会弄死了他。或者说,他更可怖——他居然在最初合作时就已经开始谋划怎幺弄死对方了。

只是对待知晓他一部分秘密的韦齐飞,他便要致人于死地,更何况是到处给他戴绿帽并准备远走高飞的她?夏追想着,脊背便发凉。

事成之后,温子言要怎幺报复她?黎杰森真的能保住她吗?

甚至于,他真的没发现自己拙劣的演技吗?或许现在他也正像欣赏韦齐飞的死亡一般欣赏她的慌张——如果是这样,那她真的逃得出去吗?

手心忍不住冒汗,忽然被另一个温热的东西触碰,指尖下意识战栗。

“怎幺了?”温子言不解其意,握紧了她的手。

夏追从惶悸中抽离而出,好半天,擡头道:“你为什幺不留着韦齐飞,继续合作?”

“韦齐飞是个人才,可以引导韦氏继续发展。”少年笑道:“但我搞垮韦氏,不是为了让它再发展起来。”

“……可惜了。”

“也许吧。”他牵她的手紧了些,“晚上去吃火锅怎幺样?”

韦齐飞的死像一片枯叶,落了就落了,化进泥碾入土,没人再提起。

夏追想过之后韦舟的去向,可犹豫几番,并没有向秦铄开口。

——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了,她和韦舟究竟不是一路人,不该在此多废精力。

日子从天上飘过去,从树枝间溜过去,从柏油马路的凹陷坑洞中钻走了。

十一月中旬,立冬。

温子言啜了口热摩卡,对此的评价是:“讨厌的冬天来了。”

——

抱歉昨晚卡文了又登不上po,只能在微博请假,欠的两章之后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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