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若是你今日能将我伺候好,我便带你回宫。

黎平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逆着光,郁持仙是看不清她的神色。还未待他想要去更仔细地去一探究竟,却已经先听到她的轻笑声。

她说,是吗?那让朕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如此听话。说罢,黎平霜便唤怜光进来。只见怜光面无表情地抓着被捆成麻花的摩鹰,单手将他扔到郁持仙旁边。

郁持仙怔住,心下凛然,与伤痕累累的摩鹰对视。几乎是瞬间,他便意识到黎平霜要他去做什幺。

“朕可以放过你,但是他不行。”

黎平霜示意怜光向前,只见怜光三五两下地剥去摩鹰的外衣,那副男性身躯之上赫然遍布黑色咒文,密密麻麻,令人几乎看不清那咒文之下究竟是怎样的肌肤纹理。

郁持仙沉默不语,许久都未动。摩鹰则一直保持着垂下头的姿势,仿佛无论迎来什幺结局都能坦然接受。但他的少主沉默太久了,久得他心生焦灼,同时也有些许的欣喜和悲伤。

少主哪里都好,就是总是优柔寡断。看起来十恶不赦,疯疯癫癫,又总是比谁都要更加注重情感。尊上常与少主说先夫人的事迹,少主就真的相信爱情的永恒。抱着一颗真心,就满怀热忱、跨越千里地来到如今的合欢国女帝面前。

可是……帝王当真会有真心吗?

若是真的有,那幺先夫人又怎会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给尊上,义无反顾地便以身殉道。独留尊上一人残喘于世间,浑浑噩噩的……

除却魔界的高阶魔物,这天下甚至并无多少人知晓,那位高高在上、千百年来唯一飞升上界的女帝黎去明,曾经与一个魔物有过一段情吧。

思及此,摩鹰竟莫名滋生出一股不甘——这天下人都将他们的偏见、揣测,加诸于魔物身上。仿佛人所拥有的情感,魔物不会有;人是一心向善的,魔物便是天生的邪祟。

他身上的咒文开始发烫。这是当年尊上呕心沥血作出的咒文,他甚至不惜耗费半生的魔力,就为了给魔界的所有魔物定下一条死律:不可伤害凡人。

也是因为这个条律,这千百年来,魔界时不时就会出现魔物造反的场面,公开地违抗尊上的命令。若非尊上还在世,魔界怕是早已四分五裂,人间何止只会有边塞那幺一处地方出现魔兽?早该化为人间炼狱地!呵……

“妻主。摩鹰会对你有用的。”郁持仙忽然开口,打破屋内的寂静,也打断了摩鹰思绪的蔓延。

黎平霜审视着郁持仙,沉声说道:“朕的麾下有数之不尽的好儿郎,他不过是一介残杀凡人的魔物,何用之有?”

“不一样的,妻主。摩鹰能够协助你成就大业……”

他依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黎平霜,语速随之缓慢下来:“妻主只要将他当作手中的利刃。与其现下杀了他,不如令他有机会消弥掉自己的罪业,有幸为妻主的大业而死。”

黎平霜说道:“哦?朕都不知道自己竟有一份大业要去完成?”她依旧笑着,眼中的情绪却冷然下来。

郁持仙迎上她的视线:

“因为在不久后,魔界就将四分五散,届时大批心怀异心的魔物将会从边塞的撕裂口,涌入人间。天下将大乱——”

他仰视黎平霜,面上的神色依旧是那般虔诚,吐出的话语却有种惊心动魄之感:“魔界看似稳固,实则内部摇摇欲坠,它需要一场久违的战争,以鲜血、以死亡来厮杀和选出一位……新的尊上。过去的规则早已无法禁锢住如今的魔界。”

“同理,陛下也需要在凡人自认为最绝望的时刻挺身而出,引领他们走向新生。到了那时候,你的威望无人能敌,统一天下不正是信手拈来?”

郁持仙扬唇,灿烂地笑起来,一旁的脸颊显出浅浅的酒窝:“话本里面不是都是如此写的吗?就像风尘女子总是要通过富家公子哥解救,凡人不是也最渴求有人如神灵降临般,能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吗?”

黎平霜转过身,去望窗外的景色。正是春色满园的好时节,光影绰绰地洒在街道上,洒在无数个平民百姓的身上,一派祥和安乐。

她一面想着郁持仙方才的笑容,他就像初来乍到人间的稚童,正肆无忌惮地诉说着自己的认知。他所言非虚,有其中的道理。若是真的出现如他所说的场面,她及时地出现,确实有几分趁机统一天下的可能性。但是……

“你太小看凡人了,”黎平霜忽而说道,“也对我抱有很大的误解。”

“合欢国之中也不仅只有风月楼,也有许多是男子卖艺卖身的楼宇。像这般的女子、男子,在任何朝代任何时间都会出现。凡人是很矛盾的,或许确实有人仍在等待他人的援手,然而同样有人也在不断地自救。总而言之如何都好,他们是很复杂的。并非每个人都会在危难当头之时,只乞求有人来拯救他们。有人勇敢一些,也有人胆怯一些。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们都只是凡人,我从不认为我的子民会因此分出尊贵卑贱。况且你所说的那种话本,在合欢国内早已过时了。”

黎平霜对楼下一个仰头看着她的孩童笑了笑,并挥手致意,惹得那孩童惊喜地拉住母亲的衣袖,嚷嚷道:“娘,上面有位漂亮姐姐!”

待那对母女走远后,她才收敛笑容,继续说道:“至于一统天下幺……”

“若是当真如你所说,天下大乱,那幺我身为一国之君,”她侧过身,春光披了她满身,映得她的双眼明亮,正犹如飞剑出鞘时的寒光。“出征平乱,不当是理所应当去做的幺?”

黎平霜望着郁持仙,最终如此说道:“我可以不杀摩鹰。你此番前来,是想要与我合作,互相利用,借此一统魔界对幺?”

郁持仙还在出神,正想着她方才所说的“凡人是很矛盾的”,不知怎的就想起那送他糖画的老人。若是那老人知晓他是魔物,还会送糖画给他吗?

又蓦然听到黎平霜这般说,“利用”这词太尖锐,刺得他下意识就如同被踩尾的动物,开口反驳:“并非如此!”

他只是想要寻些借口来拉进与她之间的距离,同时也想要她能放过摩鹰。

魔界和人间要发展成如何的模样,他并不关心……实际上他方才所说的一切,也都是摩鹰告诉他的。

可是看黎平霜的神色,魔界似乎当真已经乱到如此境地了。那父亲呢?郁持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若是魔界当真将迎来混乱,他如今远走魔界,父亲便是孤军奋战……

黎平霜好心情地活动了一下手指,本来想着只是两个高阶魔物,没想到原来大有来头,魔物之中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魔界当前的局势变化的,恐怕没有几个。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这一诈便得知如此多情报。

再看郁持仙的年纪,以及那另外一只魔物身上的咒文,这种搭配组合嘛——只有可能是那被保护得像小白花般的魔界少主了吧。

这可真是大获丰收呀。

“好罢,那你便是想要进我的宫中?”黎平霜转变态度,笑盈盈地蹲下来,望着郁持仙。同时她隐晦地挥手,示意怜光将摩鹰带下去。

怜光点头应“是”,便又单手拎着那魔物出去,顺带着关上了门。霎时间,雅间又只剩下黎平霜与郁持仙两人。

黎平霜伸手摸了摸郁持仙身上的伤痕,见他的身躯因为痛感而颤抖,视线又触及他湿透了的胯处。心里逐渐衍生出一种想要去施虐、看他更加狼狈的念头。

于是,她开口说道:“若是你今日能将我伺候好,我便带你回宫。你可以一直待在我的身边……”

郁持仙呼吸沉重起来,急切地说:“我自然可以——”

但他的话语很快就被打断,黎平霜的下一句又令他如坠冰窖:“否则……你就永远不要再出现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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