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目光中,他走向不远处的马匹。
在那个雨夜中与他并肩作战的那匹骏马已经埋骨荒野,如今这匹马似乎也感受到此地的肃杀而不安地嘶鸣。
她跟上他,“你在祭奠谁?”
“战场上死亡的英勇将士。”他回过头,注视着刚才站过的地方,阵阵哀恸如潮水拍打着胸口。
夏松梦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接连后退了几步。
之前在鹊五身上她曾经共鸣过那种剧烈无声的悲伤,而如今她在邢麓苔身上也感觉到了,甚至更深,几乎将她淹没。“走吧。”
邢麓苔站立不动,深深地看着她,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背袭来,他总觉得,她能感应到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她支持不住,蹲了下去,大口喘息着。她几乎不敢回忆刚才耳畔听到的话。
属于诗柒的那个声音说,大沈人就该死。
那幺她呢?邢麓苔是那个保卫了大沈的人,她还能一直恨下去吗?
他上前一步,双手紧紧地扣在她的手臂上,让她擡起头,“你感觉到什幺了?”
见她不回答,他急迫地追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幺?”
“你想起来了,对吗?”他的头仍然隐隐作痛,近乎失控地摇晃着她。他一定要确认,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还魂一说。
“放开她!”
蓝余的声音同时唤醒了两个人,夏松梦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奔向蓝余。
邢麓苔看着空空的双手,嘴角扯开一抹自嘲的笑。若她真的是诗柒又如何?他早就不爱她了,可是她却化作厉鬼纠缠他许多年。
想要一个解脱,也有错吗?
另一旁,急急赶来的蓝余跳下马,仔细检查着夏松梦全身上下,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夏松梦放松下来,身子向他倾斜过去,“好险,还好你来了。”
蓝余一把接住她软下来的身子,看向邢麓苔的眼神已非常不客气。“邢将军,若是无力保护好她,便交给能保护她的人吧。”
“你是指,你?”目光扫过夏松梦,她微微泛白的双唇分明表示她也有情绪波动,原来她也会这般痛苦,他才察觉出这端倪,更不愿放过她。“本将军的家事,轮不到你插手。”
“她已经与你提出和离,”蓝余将夏松梦护在身后,“是夫妻义绝,从她提出之时起,夫妻情分已尽。邢将军,她昨日没有选择跟你回去,已是明证。”
邢麓苔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夏松梦。荒原上,两匹马相对而立,前几日的恩爱夫妻各站一旁,他再一次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夏松梦看向他。方才脑海中的喧嚣逐渐远去,她平静下来,语气无奈而冷静。“邢将军,我们彼此放过吧。”
紧接着,他呆呆地看着她与蓝余上马而去,几乎忘了要追。片刻后,他才失重般跪倒在地,另一种疼痛的感觉侵袭了整个胸口,痛彻灵魂深处。
马上,夏松梦靠着蓝余,沉默无话。蓝余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让她靠得舒服的姿势,有许多问题想问,却又不敢开口。
过了一会儿,夏松梦忽然问他,“你怎幺追上来的?”
蓝余见她有了些精神,心头的大石便放了下来,轻快道,“我会识马蹄。”
“哦?这是什幺军中绝学吗?”她好奇。
“倒也不是,留心观察便能分辨。”蓝余特意留了个话题,等着她追问如何分辨。
而夏松梦却并没有问下去,只是感激他,“你又救了我一次。”
垂眸见到她素白的脖颈,蓝余心跳地乱了半拍。他故作无事地看向前方,“那……你也可以以身相许。”
夏松梦笑起来,“你的爱好是弃妇?”
她是自嘲,蓝余却没听懂,与她争辩道,“你这种情况不能算弃妇,你休的他,对吧?”
想了想,好像也是。夏松梦又笑起来,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对,是我休他。”
“那,休了以后有什幺打算?”他关心道。
“找个尼姑庵住下,给大沈祈福,青灯古佛伴余生,”夏松梦随口说着,不料蓝余却急了。
“那有什幺意思?”
夏松梦反问,“难道你有更好的建议?”
蓝余示意她握紧马背上的扶手,“反正许多事情都比遁入空门有意思得多。比如骑马。你抓紧了。”
她抓进,马儿便在旷野中飞驰起来。迎面而来的风吹开她两鬓的头发,原野的景色在身旁变换着,马背上的起伏有节奏地颠着她,随着蓝余的动作,马儿的前蹄扬了起来,夏松梦的身子向后靠去,几乎与地面平行。
她惊叫连连,蓝余轻笑一声,意气风发地喊了声“驾!”骏马便绕着大圈跑了起来,不时变化着步法。
“哎呀,这匹马好灵活!”夏松梦大着胆子松开了一只手,去感受马背上的风。风从指间穿过,也带走了心头的烦恼。
蓝余见她笑着,炫技一般带她玩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低头看着她笑个不停的样子,蓝余只觉得心头发痒,有什幺正破土而出。双眼无法从她的脸上离开,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仅仅是因为怀中有了她,他心底忽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欢愉。
“骑马原来这幺有意思!”夏松梦还在兴奋着,“那我不要去尼姑庵了,我想天天骑马!”
蓝余高兴起来,“那我教你吧!”
“一言为定!”夏松梦回过头,笑眼弯弯地答应他。心头的阴霾被马背上的风吹散,他欢快的语气令她也开心起来。和他在一起时,总是极为放松,让她忍不住愿意和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