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夜间温慈思前想后,李思勉的声音绕梁三日久久不散,在她耳边还似一场阴风,冷得她无论如何再睡不着。

册封大典当日,天蒙蒙亮,宫人捧着金银盈溢的珠翠后冠,隔着细绫制的绣帘恭敬拜礼:“御殿登极,天择吉日,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千秋永寿。”

“就是今天了?”

钦天监官员则定的册封吉日已到。

温慈玉臂舒展,几个宫人女子便分别站跪,为温慈用熏香过后的湿毛巾沐身后,将刺绣仙鹤缀北海珍珠的太后鞠衣沿着她窈窕的身体缠绕、系紧。

焚香端坐慈宁宫正殿宝座,等待李思勉来行三跪九叩礼。

她打包票,宫外必定如人流如织,还似陆上之惊涛骇浪,冗长繁复的册封大典昭示李思勉实现权力交接。

靠自己不也当上皇帝了幺?

温慈撇着嘴颇有微词,铺过脂粉的眼下还隐约泛着圈暗青色。

若不是她和霍逸有私情,她何至于大半夜不睡觉黑眼圈垂到颧骨?若不是她要当皇后,她何至于招惹霍逸?若不是她上辈子九族被诛,她何至于要当皇后?若不是上辈子李思勉与程汐搞出一出绝世虐恋,她何至于被诛九族?

李思勉,你坏事做尽。

上辈子,老皇帝驾崩的前三年,李思勉便迎表妹程汐入东宫为正妃,少年夫妻,曾几何时恩爱非常……

老舅说那纯属放屁。

大狱里老舅讲野史讲得那叫一个激情燃烧,温慈不禁感慨,早死晚死都得死,听点儿故事我再死。

有传闻老皇帝曾有废太子的打算,是因原本那位太子,也即李思勉的大哥,残废的左腿突见好转,李思勉大哥为示痊愈还曾在猎场展示骑技。

背后缘由是一退休太医研出新法,持续治疗,有希望治愈他那条残废的左腿。

然而残废虽最初得见好转,却最终未能痊愈,至今仍跛腿,皇帝见他治疗无望,便打发他做个远离朝野的闲散王爷去了。

“你猜怎幺着,为李思勉大哥治腿的退休太医正是程汐的爹。说这里边儿没猫腻儿,谁信?”

谁当太子温慈不大在意,可她知道绝不能叫李思勉和程汐碰上,天雷勾地火,火星子能把她炸没。

为了拆散这对碧血鸳鸯,温慈努力了。

程汐本应当在花灯会同微服偷偷溜出宫的李思勉一见钟情。

于是三年前花灯会温慈海鲜配酥山把自己吃成食物中毒,鬼哭狼嚎地吵醒御林军:“快救太子!他也吃来着!”

当晚戒备森严,几个太医将太子团团围住嘘寒问暖。各宫人严阵以待,只怕他二人死在当夜,太子因而无从出宫。

程汐本应当在游览山川时,与为调查杭州灾情而扮成富家公子的李思勉二见倾心。

于是两年前温慈千娇百媚求着老皇帝允她省亲,出宫直奔杭州,累死累活找见李思勉。说时迟那时快,他与程汐不过只隔一条长亭。温慈气喘吁吁,已来不得顺气。

在扁舟上一手拼命划桨一手擡起手帕招摇:“思勉,怎幺这幺巧!你也来泛舟?”

李思勉掀开斗笠,目光迟疑,忍俊不禁。

“我夜观天象,今日确有大雨倾盆,思勉你衣衫单薄,还是速速离开此地才好。”

“您呢?”

“我偏爱雨中泛舟,逆水行舟其乐无穷。”

温慈心想,我就是个天才。

野史还是野史,她在此这些年来,未曾听说李思勉大哥曾上猎场,李思勉也不曾迎娶程汐,可他依旧成了大齐的九五至尊。

今日他登极,她名正言顺为太后。

耳闻慈宁宫门前辇车停驾。

礼部堂官紧随其后,李思勉在先帝灵前地行过了三跪九叩礼,如今来拜她了。

温慈正襟危坐,额顶流苏般的铜钱串如垂髫,定住她业已僵硬的脑袋瓜。

三叩九拜半点不得含糊,老祖宗说得骇人听闻,哪怕少一个环节都要破坏社稷江山。

她看得心惊肉跳,李思勉至少穿了许多层,紧贴着脖颈肌肤的领口好似荷花瓣,包裹莲心,将李思勉领口勒出一道泛红弧线。

他弱质身板也被衬地宽阔圆润,腰间别一条石榴枝吉服带。温慈一晃眼,那条腰带上的石榴仿佛在动,如同绽放在腰际的血珠。

算算日子,今日也是同一个七月流火。

遥想上辈子温慈二八年华远走尼姑庵修行,心中惦念二哥,时刻盼望早日回家团圆。却不想回了家便见镣铐寒光,铁狱如冰室,哀恸声不绝如缕,真似炼狱。

二哥昨夜问斩,今日才轮到她,她临死也没能见他一眼。

眨眨眼,刽子手的银刃便不见了。

唯有李思勉的倒影残存在她瞳孔里,他叩首再擡起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母后万福金安千秋永寿。”

待看清随行堂官、侍卫。温慈心中一紧,肌肤麻木般僵住,仿佛有无形的烙铁烙在她眼眶旁。

霍逸在身后立于一众文官之间,神态凝重。

可他明明昨日傍晚就该启程前往前线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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