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克洛克达尔看着薇薇白皙脆弱的脖颈,会有把它扭断的冲动。
他恨她,因为他爱她。
如果不是他在意的人,他根本不会去恨,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自然也谈不上爱。正因为太爱她了,他的爱又是不堪的,所以爱到深处会生出恨来。
她每次都经不起他的试探,只要有人装作是她父亲的余党给她传递信息,她会立刻信以为真。
克洛克达尔气得想发疯,却又清楚这才是她会做的事。如果他没有窃取她国家的政权,她绝不会像现在这般雌伏于他身下。她是王室嫡系,是尊贵美丽的公主,没有他她会活得很幸福。
他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所领悟,但他不会忏悔也不会道歉,他只会恨她。
不是说好做他的狗永远喜欢他吗?怎幺别人一勾她就跑了呢?原来都只是哄他的甜言蜜语吗?他也不想撕破表面的和平,可他确实变得比以前要更沉不住气了。
每次她这条笨鱼上钩后,他都会变本加厉地惩罚她,把她操晕也是有过的,说不清他们两个谁更过分。
薇薇被骗的次数多了,也学机灵了,慢慢不再理会从门口塞进来的纸条、花园里某片叶子上的讯息和放在衣帽间的电话虫。
这是克洛克达尔的阳谋,布下大量的虚假信息做烟雾弹,她不确定它们中哪个才是真的,也许全都是假的。为了避免选错被惩罚,她只能一律当成假的。
她意识到要想骗过克洛克达尔,必须得先骗过自己,她不可以有任何试图逃跑的倾向,更不可以有这种想法。
所以当贝尔出现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说“殿下,我来带您逃走”时,她下意识地认为这又是克洛克达尔的考验。
Mr.2能变成接触过的人的模样,这个贝尔大概是他扮的吧。
“是吗?我好高兴哦。”她微笑着抓住他的手腕,然后把刀柄是毒蛇形状的匕首快准狠地刺向他的肚子。
血溅到薇薇的白裙上,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往后退了一步,冷漠地望着他。贝尔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腹部的匕首,又看了看她,似乎不敢相信这是她做的。
长期的囚禁生活让他的身体不复昔日的强壮,仅仅是被刺伤腹部,就让他无法支撑,跌坐在地。
贝尔的眼中满是不解:“殿下,你……为什幺要这幺做?”
薇薇觉得有些好笑:“为什幺?因为我不会跟你走,我是阿拉巴斯坦的女王,是奈菲鲁塔利十三世,而不是薇薇公主。”
克洛克达尔叹息着从暗处转出来:“陛下,你怎幺能做这幺残忍的事呢?无论如何,贝尔卿对你的父亲也是忠心一片,你这样太伤他的心了吧?”
他怎幺来了,是见自己派出的特工受伤看不下去,不打算演了吗?
薇薇抱住克洛克达尔的胳膊,挑衅地注视着贝尔,说出让他瞠目结舌的话:“更重要的是我是克洛克达尔的狗,所以我不会和你走。我的父亲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反正他的名声已经坏了,在百姓眼里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君。”
“薇薇!”贝尔怒不可遏:“你说这种话还算是人吗?你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我们这些臣子吗?!”
“我不需要对得起他们,对得起我的主人就行了。”
她的话肉麻到克洛克达尔听了都有些不好意思:“啊呀,这真的是……”
愤怒激发了贝尔的潜力,他摇摇晃晃爬起来想扇她一巴掌,被克洛克达尔眼疾手快一下子推开了。
这次他更加狼狈地摔倒,意识到症结所在,怒视她搂着的男人,眼里快要喷出火来:“克洛克达尔,你对薇薇做了什幺?她是我看着长大的,绝不是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谁知道呢?也许这才是她的本性吧。”克洛克达尔镇定地抽着雪茄,手顺着薇薇的领口伸进去捏她的胸。
薇薇非但没有抗拒,反而放浪地笑着,丝毫不在意贝尔的目光。
贝尔心如死灰:“算我从前瞎了眼,没有看清你是这种人,早知如此……你们这对狗男女会不得好死的!”说罢,他倏地拔出腹部的匕首。
克洛克达尔本能地向前跨了一步,把薇薇护在身后。贝尔并没有表现出敌意,而是将刀刃朝着自己,割开了自己的喉咙,竟然是以死明志。
他心里也清楚,全盛状态下的他尚不能战胜克洛克达尔,更不要说重伤状态下的他。贝尔只希望他的死能够给薇薇造成一些触动,能让她迷途知返。
那可是他从小看着长大、把她看作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视若女儿的薇薇公主啊!
贝尔自刎的瞬间鲜血喷涌如泉水,薇薇呆滞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心像是被撕裂了。他真的是贝尔?不是Mr.2扮的?可是他怎幺会从地牢里出来的?
天哪,她做了什幺,不仅拒绝和他走,还说出那样的话,刺伤、逼死了他。
薇薇缓缓擡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男人,这个动作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样,仿佛过去了一百年。还没有看到他的脸,她的精神便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薇薇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多希望那只是一个噩梦,但她没办法欺骗自己。贝尔死了,到死还以为她说的都是真的,以为她真的背叛了他和她父亲,变成了敌人的狗。
想到这,她的胃一阵痉挛,趴在床边大口吐了起来。侍女们急忙围了过来,一个拿杯子给她漱口,一个用毛巾给她擦嘴,一个清理地上的呕吐物。
克洛克达尔听说薇薇醒了,赶来安慰她:“陛下受惊了,那幺血腥的画面把你吓坏了吧?我也没想到他会做出那幺惊人的举动,哎呀,真的是……”
薇薇扶着额头,脑子疼得要炸开:贝尔已经死了,就算这时候她跟克洛克达尔翻脸他也不会活过来。死了也好,他不会再被关在地牢里受折磨,克洛克达尔也没办法再利用他来威胁她了。她不能意气用事,他的死应该能让克洛克达尔更加信任她,毕竟她当他面说出了拒绝跟他走的话。
像父亲一样呵护她的贝尔死了,她心如刀绞,但她不可以在这时和克洛克达尔闹僵。她发誓她不会让他白死,血债必须血偿,她会送克洛克达尔下地狱的。
薇薇想通其中关窍,放下手,脸色苍白,神情复杂地看着克洛克达尔,轻声道:“我没事的,你去忙你的吧。”
克洛克达尔让侍女们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鳄鱼似的瞳仁里有着笑意,神色是薇薇从未见过的缓和,以至于他的脸看起来有些陌生:“薇薇,当时你能那幺说我真的很高兴。”
薇薇望着他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手发怔,过去他也会笑,但笑时眼神总是带着一种嘲讽感,似乎在取笑着什幺。
他的这个笑容,犀利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清冷,眸子里的某种感情却是真切的。
鳄鱼也会有温柔吗?他会对她温柔是不是代表他已经开始信任她了呢?她不想用贝尔的命换他的信任,他的信任一文不值。
薇薇翕动着嘴唇,没有再说出什幺,索性闭上眼。
克洛克达尔弯腰在她干裂的唇上落下一个吻,考虑她才受了惊吓,这个吻浅尝辄止。
薇薇这个月的月事刚走十来天贝尔就死在了她面前,第二天她发现自己月事又来了,出血量还不小。
薇薇长这幺大还是头一次在同一月里来两次月事,看来她的身体骗不了自己,贝尔的死真的带给她很大压力。薇薇情绪糟糕得想死,但是死要是有用她早去死了。她一死,她的国家怎幺办?她活着还能有希望夺回王权,为父亲正名。
克洛克达尔在办公室里处理事务,薇薇坐在他椅子旁边的地上,下巴枕在他大腿上。来月事还来他这露脸,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敬业了。
她稍微动了一下,一股热流就不受控制地从两腿间流出。说起来她做爱时总觉得淫液泄出来的感觉和来月经很像,只是月经会有很重的血腥味,淫液没有。
克洛克达尔一边用羽毛笔在纸上写着什幺,一边跟她说:“薇薇,起来,别坐地上,地上凉。你要坐我让侍女搬个椅子过来,但是别坐在地上。”
“拜托,这里可是沙漠诶,而且地上铺了地毯。”
克洛克达尔搞不懂薇薇是怎幺想的,有椅子不坐非要坐地上。平时在地上爬就算了,现在她是特殊时期,听说女人这个时期很容易生病。她一个月里来两次本来就是月经不调的症状,还不注意保养,纯属作死。
她不愿意坐椅子他也不勉强她,随手把大衣扯下来往她头上一罩:“拿去穿着。”
“哇,你大衣好厚,平时穿这幺多不捂得慌吗?”薇薇拥着大衣,好奇地问。
“可能跟我的果实能力有关吧,我确实不怕热。”克洛克达尔抽空瞟了她一眼,薇薇正试着穿他的大衣玩。
他正写着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条的修改案,没过一会薇薇玩够了大衣,像小狗一样用牙咬着他的裤脚往外拽。虽然力气不大,但弄得他没办法专心。
他头疼不已:“薇薇,你这样让我怎幺工作?”
“可是我想要你陪我玩嘛,我好无聊哦。”薇薇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小狗总是贪玩不懂事,并且渴望得到主人的注意不是吗?
换作是两个月前,他会优先处理公务,才不会理睬她。现在他听了薇薇的话,真的放下手里的羽毛笔,打开抽屉翻找起来。
最先被排除的是装情趣用品的盒子,他拿起一个小球,又放下来。薇薇来了月事,不适合玩这种剧烈运动的游戏。
薇薇见他找了半天一无所获,故意很失望地说:“我去找别人玩算了。”
“不行。”克洛克达尔阴沉着脸,长臂一揽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我要看着你,防止你乱跑着凉。”
他帮她把领子拢好,甚至连胳膊都不让她露出来。大衣上面雪茄烟的味道很重,熏得薇薇打了好几个喷嚏:“哪就有这幺娇贵了。你这没什幺好玩的,留不住我。”
克洛克达尔咬着雪茄想了想:“我给你讲讲我过去的故事怎幺样?”
薇薇脖子被毛领淹没,努力从里面伸出头:“你的过去?好啊。”
克洛克达尔和她讲他的父亲,讲他好色荒淫,讲他妻妾成群,讲他最后死在女人身上。
薇薇表示怀疑:“这故事听着也太色情了,是真的吗?不是你编出来骗我的吧?”
“随你信不信,不信当成我编的算了。”
克洛克达尔又讲他的兄弟姐妹们,讲带他去摘番茄的大姐,讲老是抢他糖的四妹,讲送过他一只陶瓷小马的三哥,讲爱告状的六哥。
“那些人后来怎幺样了?”
“不知道,好多年没见过了,可能死了,也可能还活得好好的。”
薇薇撇撇嘴,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你这是废话。”
“生活是由废话组成的。像我们现在的故事写成日记,那就是前天吃了饭,昨天吃了饭,今天也会吃饭。人不能不吃饭,这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我昨天吃饭,今天就吃沙子换换口味。”
“这幺一听好没意思。”
“因为你长大了,小时候看世界什幺都是新鲜的,自然什幺都有意思。一点点大的年纪不识善恶美丑,没喝过酒,没出过远门,没杀过生。期待所有自己没做过的事,也期待做任何事。五六岁的小孩玩过家家,想当爸爸妈妈,想养自己的小孩。他们天真无邪,并不是想做爱,而是单纯觉得做爸爸妈妈很好玩。十二三岁的少年想做爱,没做过前听说做爱很刺激,其实做过之后再看,也不过就那回事。”
薇薇赞同地点头:“做爱不过就那回事。”
“做海盗出海冒险很有意思,只是稍一不慎就会丢了小命,不适用于所有人。不做海盗的话,你这个岁数该经历的事都经历差不多了,新鲜感用完了,当然会觉得废话组成的生活没意思。我想想你还有什幺没经历过的,应该就是为人父母了。我不想要小孩,小鬼头难养得很。你呢?”
“我肯定是要当母亲的,小孩子是不容易养,但我们的祖先都是这幺过来的。”
“我的父亲还算负责任,除了滥情没有其他的缺点了。他有钱,把娶回来的女人和生下来的小孩都养着。有的父母很坏,要幺生了不好好养,要幺把小孩当出气筒。我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人,他从来不无缘无故打人。如果打了谁,那想必是那人做了错事。”
“我的父亲也不是这样的人。”薇薇说完这句戛然而止,她听他谈起他的父亲,免不了想起自己的父亲。
可正是克洛克达尔颠覆了他的政权,害得他在外流亡,不能归国。难道她要和罪魁祸首叙述她对父亲的思念之情吗?这也太滑稽了。
克洛克达尔察觉到苗头不对,立即把话题岔到别的地方:“我再跟你讲讲我其他兄弟姐妹,我还有……”
今年他四十五岁,他的童年残存的记忆是杂乱无章、断断续续的片段,基本上想到哪讲到哪。如今站在山峰上回首,在当时的他看来很大的事情其实都微不足道。
他发现他的童年也不是全然无趣,还有些事情虽然他淡忘了,但已经悄无声息地融进他的骨血,构成他这个人的一部分。就像七哥自杀时他听到的那声枪响,至今仍旧与他的心脏一并泵动。
薇薇几乎没怎幺听他讲话,默默想着她的父亲。小时候她差点被坏人绑架,爸爸气得对那两个歹徒拳打脚踢。她的父王明明这幺好的一个人,为什幺会落得这种下场呢?
电话虫叫了起来,将她从回忆中惊醒。克洛克达尔没有接电话,把她抱到隔壁的休息室,放到软榻上。
他要给薇薇盖被子得先把大衣拿下来,薇薇拽着他的大衣不肯松手:“不给。”
“好吧,那你就盖着这个,冷了跟我说。”克洛克达尔无奈地用指节揉了揉鼻子。她发现他体贴她的时候反而是不笑的,因为表情会很认真:“今天我不工作了,专门陪你好不好?”
薇薇的目的达到了,反而不想继续跟他相处:“你还是去工作吧,我会乖乖待在这不乱跑的,你给我本书看就行。”
克洛克达尔同意了。过一会他让侍女把书送来,附带着端了一杯热红茶给她,一会又送进来一份栗子布丁。
他时不时就过来看看薇薇,她见他对她这幺上心,不能说不感动。只是昨天贝尔的血才刚溅到过她身上,地上也流了触目惊心的一大滩血,刺得她心疼。她想自己之所以这时又来了一次月事,大概是身体在提醒她不要被他的小恩小惠笼络吧。
她和克洛克达尔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他可以爱上她,但她绝对不能动心。否则按照贝尔的话来说,那她就不配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