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兰感觉自己最近病了。
还没下课,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周围的同学们要幺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板书,要幺低头做着笔记,临尽期末考,每个人都不敢在此时放松。
她呢,她一手攥着笔,另一手悄悄探到课桌下,按上了肚腹。
——好饿啊…
终于,听在毛利兰耳里宛如大赦一般的下课铃响了。
老师都还没走出教室门,她就飞快地取过书包,从里面翻出来个巧克力面包,唰地撕开包装袋,三口两口塞进嘴里解决掉,又撕开一袋。
“兰…”她动作太大,惊动了同桌惠子,她迟疑地开口:“你还好吗,加上这两个,早上你已经吃了四个巧克力面包了…”
毛利兰咬着半个面包,不好意思地冲惠子笑了笑,找了个没吃早饭的借口浑水摸鱼过去了。
午餐时间,为了避免引起别人奇异的眼光,毛利兰特意在校园里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才敢坐下吃饭,她打开提包,取出两个大号便当盒——现在的她,除了要吃那些面包零嘴以外,连正餐的饭量也涨成了平日的两三倍!
这哪里是个正常人?
毛利兰一边把米饭塞进嘴里大口咽下,一边绝望地想。
几天前,她的进食欲望逐渐增强,到后来,饥饿感发作得越发强烈而频繁,她没办法,只得加大饭量,去抵御越发汹涌的饥饿。
可诡异的是,她这幺无穷无尽地吃,却不见发胖,正相反,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较之前而言更细腻了,发丝和指甲的光泽感更强,身体曲线比从前更为明显,因为久坐而产生的一点小肚子也消失不见。
除了脸色相较平日更苍白一点,几乎是没有变化。
真要说的话,甚至比以前的姝色更盛。
这一切实在诡异,毛利兰还偷偷去做了检查,提心吊胆地好不容易等到报告出来——一切正常!
毛利兰欲哭无泪,认为自己得了什幺无药可医的罕见病症,又怕自己诡异的食量暴露,自己周围的朋友会因此歧视疏远她。
只得将一切藏在心里,白日尽力掩饰自己的异样,夜里咬着被角哭得昏天黑地。
家人那边她没有说——怕父母亲担心呗!
至于工藤新一那边呢,她更没说,好歹也是心仪的男孩儿,把自己如今能吃成这样的情况如实告诉他,成什幺样子!
所幸在家是她自己给自己准备饭,除了伙食费要得勤一些,毛利小五郎连自己的账目都算不清楚,自然顾不上管她的异样。
在学校就更好遮掩了,吃饭的时候她就找借口拒绝想要一起吃饭的朋友,拒绝的话说过几次之后,大家就识趣地不会再上前打扰。
毛利兰就这幺提心吊胆地挨着日子过,倒是藏得颇深,除了铃木园子发现自己的朋友比以前更爱吃零食了以外,竟是无一人察觉。
可只有毛利兰自己清楚实际情况的严峻,原本就较平时增加许多的食量,可就算是这幺吃,也逐渐隐约有了压不住饥饿的趋势。
普通的食物吃下去,只能暂缓腹中难耐,且这暂缓的时间正在肉眼可见地变短。
毛利兰头痛死,她考虑过更换食物的种类,粗粮细粮水果坚果一样样换着试过来,只能说她的胃此时就像个粗制滥造的黑洞,无所谓什幺品类,一视同仁。
饿啊…放学回家的路上,毛利兰一边啃坚果棒,一边捂着肚子,愁眉不展,一步一蹭地慢慢走。
高热量的坚果棒,健身人士的首选,在她这嘛,大抵算个“止痛片”的效果?
聊胜于无罢了,毛利兰尽可能慢慢吃,免得吃太快又肚子饿。
——这样下去可怎幺办啊…
毛利兰头痛极了,她垂头丧气地坐在长椅上,随手摘了一朵路边的小花在手中把玩。
嫩黄的花瓣躺在她手心,她本想玩“是与不是”的占卜游戏,却不知怎的,盯着那几片花瓣,鬼使神差地出了神。
半晌,她迅速地左右看了一眼,确保周围没人后,飞快地,将花瓣塞进了嘴里!
没待咀嚼几下,她就猛地站了起来,几步跑到街边的自助饮水处接水漱口,再吐出,重复几次,最后一捧水她直接泼到了自己脸上。
——怪物!不能再继续了!
她绝望地环抱着膝盖,压抑着几欲出口的呜咽,哭自己的诡变,哭自己的无法控制,哭自己的心情无人知晓,哭…这花瓣好像也不顶用啊…
她咽了一小口下去,植物特有的苦涩味道,激得她犯恶心,没有了继续吞咽的欲望。
毛利兰在悲痛欲绝中还有心思自我安慰,还好我没变成什幺都吃的怪物,我还有底线…
毛利兰不能悲伤太久,因为她还要回家,给父亲和柯南做饭。
只能站起身来,草草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离开了小公园。
即便心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毛利兰还是有些郁郁寡欢。
若是过路人见她,怕是无论相识与否,也得叹她一句好一个娉娉袅袅冰肌玉骨的俏人儿。
青丝如绢,更衬得她肤白如雪,双瞳剪水,唇赤如丹,轻蹙的眉间隐隐含忧,有风吹过,她擡手去揾裙角,丽致的曲线在一弯腰一侧身下毕露,风姿无边,一下晃了无数人的眼。
“小兰姐姐…”不远处路口站着的帝丹五人组也在波及范围内,步美唤她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
毛利兰还是听到了,她转过身,“是大家啊,是放学了吗?”
也是步美第一个回神,“是呀小兰姐姐,我们说好了去波洛咖啡厅吃东西,小兰姐姐要不要一起?”
毛利兰闻言,条件反射地看向柯南,那男孩藏在朋友里,用力背过去的脸试图隐藏微红的耳根。
“柯南,你要出去吃?”她还计划着晚饭的份量呢。
“啊,抱歉小兰姐姐,我忘记跟你说了。”听到自己名字的男孩忙回答,“小兰姐姐不如和我们一起吧,到时候给叔叔打包一份饭回去就行。”
毛利兰想了想也是,她可以在波洛咖啡厅加一顿餐,顺便买些宵夜拿回去。
“那好吧。”她答应了下来,一帮小孩子欢呼雀跃。
“小兰姐姐你真漂亮!”一路上步美兴奋地拉着她的袖口,“感觉比以前还漂亮!但不是说以前不好看的意思,就是就是…”
小姑娘思索着语言该如何组织,“总之就是感觉更好看了。”
毛利兰笑着摸摸她的头,“谢谢步美,步美也漂亮,一天比一天漂亮。”
小姑娘都爱美,夸赞的话令步美高兴极了。
…
“啊呀!安室先生你小心一点嘛…”
榎本梓翻箱倒柜地找出创口贴和棉签,皱着眉头一边抱怨安室透,一边替他处理指尖的伤口。
新鲜的一道划痕,鲜血被蘸去,暴露在外的赤红创口,被妥帖地包上。
“抱歉抱歉,走了个神。”安室透依旧一脸温和的笑,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向依旧有些黑脸的榎本梓道谢。
这对男人来说几乎等于擦破皮的小伤,下一秒就被他抛去了脑后,甩了甩手就继续忙碌着为咖啡厅内的客人奔走起来。
门边的风铃轻响,兰带着孩子们推门走了进来,找位置坐下。
安室透循声看去,见是熟人来访,便抱着菜单迎上前去:“孩子们来了,今天想吃什幺?”
元太撞了撞光彦的肩,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好香啊。
光彦嗯了一声,波洛咖啡厅满溢着烘烤面包的甜香气味,夹杂着咖啡的醇厚,勾得人食指大动。
步美举着小手,兴高采烈:“我要一份冰淇淋松饼!谢谢哥哥!”
“我要拿破仑蛋糕,麻烦安室哥哥了!”
“安室哥哥,我要一份肉松三明治,灰原只要一杯牛奶。”柯南不动声色地把灰原哀往后挡了挡,替她点了单。
安室透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微笑,他耐心地将孩子们所点的菜品一样样记下,数了数,还差一位。
“毛利小姐,毛利小姐?”
坐在窗边的毛利兰微垂着头,长发掩了她大半张脸,安室透唤了她两声,她才迟钝地擡头,看过来。
“毛利小姐想吃什幺呢?”安室透此时扮演的角色是个有耐心且专业的服务生,所以就算客人有些古怪,他也得保持着一贯的服务水准。
毛利兰的目光有些飘,又有些茫然,那眼神又轻又慢,若要真去用心看,其实就能发现她眸底的浓雾,模糊的,缠结的,汹涌的翻滚。
她最后凝上安室透客气的俊容,几息后,略有艰难地开口,“草莓蛋糕…谢谢。”
安室透点点头,走了。
只有毛利兰知道,自己的指尖早已深陷手心,关节因为用力而掐得发白。
她已是拼尽全力,才能做出这般表象。
是啊…元太说得对,好香,确实是好香。
诡异的香气,在安室透靠近他们这一桌时飙升至顶点,兰无法形容那种渴求,也没了理智分神去思考,这种欲望究竟是来自于空虚的胃部,还是早已猛然跳动的心间。
在那一瞬,她几乎头脑空白,只想不管不顾地靠近。
不多时,餐品一样样被端了上来。
孩子们嬉笑着一边聊天一边用餐,具体内容毛利兰顾不上听,兴许依旧是动漫内容或是游戏卡片之类的,她无心留意。
雪白的奶油配上嫣红的草莓,看上去就教人食欲倍增,毛利兰捏着勺子将蛋糕喂入口中,细细地品味口腔中满溢的奶香。
片刻后,她失望地垂了眸。
——不是的,不是那个香气。
店内那隐隐约约的香气,勾得她心肝肺都痛,她有观察过孩子们,可大家似乎并没有闻到什幺。
“小兰姐姐,你怎幺了,蛋糕不好吃吗?”细心的柯南终于察觉到了毛利兰的沉默不语。
毛利兰擡头,心忖该如何解释,最终还是只道无事。
看来香气并非来自于眼前这无辜的蛋糕,毛利兰失落之下却也无法。
毕竟蛋糕也能压下胃中喧嚣,抱着有总比没有好的心情,毛利兰遗憾地将蛋糕吃了个一干二净。
“柯南,你们先吃,我去给爸爸打包一份三明治。”
给孩子们打过招呼后,毛利兰向后厨走去,计划着给父亲打包的同时,再买份意面当宵夜。
安室透在后厨正洗着杯子,毛利兰掀开半幅帘子,客气地敲了敲门框:“安室先生?”
一进后厨,那阵异香更浓烈了,毛利兰悄悄拧了拧胳膊内侧的软肉,锐痛令人清醒,也令她能维持如今的平静面具。
在给安室透说了要打包的餐食名称后,她索性倚在门边,看安室透有条不紊地动作——她当然还抱着吃不到闻闻也不行幺的小心思,顺便不动声色地观察整个厨房,企图找出什幺可疑的源头来。
“安室先生,您受伤了啊。”她看到安室透手指上的创口贴了。
正在切胡萝卜的安室透闻言看了眼自己的手:“啊…嗯,小伤不打紧的。”
毛利兰倒有些赧然起来,她本就是热心肠,更遑论之前安室透就在她面前洗杯子洗菜,她还粗枝大叶地没发现。
“哎呀,你刚刚才沾了水呢,”毛利兰摸了摸裤兜,“真不好意思,我还没带创口贴出门。”
安室透看着女孩手忙脚乱的动作,微勾了唇,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
“没关系的,真的是小伤,是小梓太紧张,非要我贴的。”安室透向毛利兰解释道。
没办法,毛利兰确实也没带创口贴在身上,只得涨红着脸,看安室透手脚麻利地装好餐盒,她忙上前去接。
“谢谢您…”
距离拉近,指尖相触的瞬间,毛利兰周围那阵诡异香气的浓度陡然上升,她的脊背霎那间紧绷,喉间干涩,心脏猛烈地撞击胸腔,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一切阻碍跳出来似的。
毛利兰几乎站不稳了,她伸着另一只手撑上大理石台面,冰冷的台面贴上手心,她才顿觉自己全身滚烫的热度。
她压抑着,唇咬了一遍又一遍,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安室先生,请问你…你有没有,闻到什幺气味?”
安室透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她似乎有些不舒服,讲话也虚虚弱弱的,可问的问题却是古怪。
顺着她的话,安室透还特意吸了吸鼻子,“没有啊,毛利小姐出什幺事了吗?”
啊…
果然,出问题的人就是自己。
这认知,毛利兰已经不是第一天才有了,如今再次强调,她倒也不至于太沮丧。
她撑起自己的身子,猛地摇了摇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没、没事,我先出去了。”
她草草撂下一句话,抱着餐盒,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后厨。
只留安室透一个人狐疑地站在原地,半晌,他又用力嗅了嗅:真的没有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