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往后就要借住在这个地方了。
马夫驾着马车,把林晚带到城外一座大院门外。
林晚放下帘子,他这前几日都在忙双亲的后事,眼眶还微微红肿着,发髻也有几丝凌乱。
“林公子,林大人嘱咐的地方我已带到,对面那户便是谢家,剩下的事便不是我一个下人能管得到的了,奴才就送您到这儿,林公子多保重。”马夫说完驾着马车回去了。
“有劳老伯,晚辈感激不尽。”林晚说完,弯腰拜了一拜,目送着马车离开。
五月初的清晨,夏至还未到,初升的太阳日光还不算太强烈,刚告别雨季,一切都清晰分明。
林晚扶着马车从车上下来,以往下马车都是随行的下人跪在地上给他垫脚,现在没有了这一环他忽然不知道该怎幺下脚,人浑浑噩噩的,落地时没踩稳,差点崴到。
即将要见一位重要人物,总该注意一下,林晚理了理自己的仪容,整理了几下头发,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擡起头来。此时,立在林晚面前的,是一座不大的宅子,门楣上挂着谢府的匾额。
林晚走上前去,走到一半却停下脚步,过去随父亲到别人府上拜访,都是由下人传递名帖,由童仆从正门领进,现在突然来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要如何做才能不失礼节。
守候在大门附近的王婆婆看到林晚,主动走上前来,施了一礼,问道:“老身乃谢家下人王氏,您想必便是林公子吧?”
“正是。”
“主人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王婆婆走在前头带路,谢家下人打开门,把林晚带进府里。
林南星生前位居三品,林府是一座三进,南北通透伴有水榭楼台的大宅院,进到这座只有两进的谢宅,他一下就感觉拥挤了许多。林晚跟在王婆婆后头,边走边看,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便将这座宅院看了个大概。
“林公子稍后,请在此处等候,老身跟主人禀报一声,去去就来。”
“婆婆请便。”
在留在原地等王婆婆回来的时间里,林晚想到,不管怎幺样,从此往后就要借住在这个地方了,他忍不住好奇四处看了看,虽是座旧式的老宅子,但收拾干净倒也舒服,就是不知这家的主人家是否好相处。
从今天起,就要以这儿为家,林晚从未见过父亲提过几次住在乡下的这个谢伯伯,还不知主人是个什幺样的人,是个热心,还是冷面?他心里生出一点点对过往的怀念和对新生活的不安。
等了一会儿,许久不见王婆婆回来,无事可做的林晚原地走动了几步,打量着眼前这座小院。他走到月门后,听到对面的院子里传来人的呼喝声和呼呼风声。林晚好奇,不知对面这是在做什幺,于是寻着声音走过去,立在紫藤花架下。
繁盛的紫藤花铺满了整个架子,开得喧闹无比,站在藤架下的林晚心情低落,没心思欣赏眼前的这番良辰美景。
五月初的日光从东边照进院子,打在了少年汗津津的身上,林晚看得有些痴了。
那个清晨,是他们的初次相遇,他们都还是鲜衣怒马少年郎,不管后来经历过多少血与火的淬炼,回想起这一幕时,总是欢喜的。
正举着石锁操练的谢朝发现了立于藤架下的林晚,便停下手里的动作,把石锁放回到地上,用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走到林晚面前,开门见山地问:“请问阁下是?”
自己算是来客,还是不算,林晚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愣在原地。
谢朝看到他不知所措的模样,知道自己刚才问出口的这个问题让他为难了,便抢过来说道:“我叫谢朝,是谢家大儿子。”
林晚听到这儿,表情都变了,回复道:“那可真是巧了,你叫谢朝,我叫林晚,和你的名字刚好对仗。”
谢朝也吃惊不小,没想到跟一个陌生人还能有这样的机缘巧合,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林晚和谢朝随意攀谈了几句,谢朝活泼开朗,说的话都十分有趣,林晚听后也跟着笑了,这是他几日以来头一次感到这幺放松。
不多时,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脚步匆匆赶到庭院,连身后的小厮都差点跟不上。谢朝的父亲谢园姗姗来迟:“贵客忽然来访,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请恕谢某待客不周。”
“谢伯父有礼了,晚生林晚见过谢伯父。”林晚深深弯下腰,行了个礼。
“你便是林公子?虎父无犬子,果真生得是一表人才。”
“谢伯父过奖。”
谢园和林南星虽是故交,但只是地方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六品文官,他中等身材,双目有神,下巴蓄着几缕胡须,人看起来刚正不阿。
谢朝父亲的官品虽然不高,但不管怎幺说好歹也是一个地方官,那些乡绅见了谁不想着巴结、拉拢,谢朝很少看到父亲像今天这样,对来客这样客气,心有疑虑,于是猜想,这个叫林晚的少年人想必大有来头。
果不其然,寒暄了几句后,谢园在介绍林晚时说道:“朝儿,我来介绍,这位便是你林伯父家的公子林晚,林公子,这位便是小犬,朝儿。”
谢朝看向林晚,他只觉得这个人生得贵气,谈吐文雅,还以为是哪一门望族子弟,万万没想到,这位就是当朝高官林尚书的独子。谢朝也没见过什幺大人物,今天见到林晚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气。
“孝辅一生光明磊落,气薄云天,未尝向乱臣贼子低过头,慷慨赴义乃大义之举,还请林公子节哀。”
谢园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当年往事。
“当年在朝中,孝辅于我有再生之恩,你放心,他托付的事,我定当全力以赴。王婆婆。”
“老身在。”
“今天便安排林公子住下。”
“老身这就去准备。”
得到主人吩咐,王婆婆马上安排下人,收拾好一间上等房间给林晚。
“谢伯父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请受晚辈一拜!”林晚赶忙给谢园跪下。谢园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林贤侄请起,谢某人不过是做了一点分内之事。”
“朝儿。”
“孩儿在。”
“你也长大了,”谢园若有所思的说,眼里含着泪光,“爹希望你以后也能做一个义薄云天,知恩图报的人。”
“爹说得是,孩儿受教。”
随后,谢园带着林晚去到书房,了解了他家中详情,又简单叮嘱了几句。说完以后,谢园便把人带到厅堂用晚膳。
桌上,谢家几个家庭成员已入座坐好,各种好菜摆了一桌子,平时无事,谢家很少会吃得像今天这样丰盛。
下人在桌子南面给林晚添了张椅子和一副碗筷,和谢朝挨坐在一起。
“吃饭吧。”
“嗯。”
“你想吃什幺,就夹,千万别客气。”
“我……我自己来便好。”
“我给你夹。谢朝笑嘻嘻的,给林晚的碗里夹去一大块肉。
席间,林晚也见过了谢朝的娘亲和三个妹妹,还有一个年近六旬的奶奶,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
谢家朝、霞、夕、露四个兄弟姐妹,分别是,大哥朝,二姐霞,三姐夕,四妹露。
从这一天起,林晚和谢朝成为了邻居、同窗,还有玩伴。
谢家三朵金花,一个生得比一个好看,小妹子谢露更是貌美无双,唯有谢朝这一个儿子。三个小姐妹见到林晚,都吵着要带他熟悉宅子。最后,林晚还是跟着谢朝,把里里外外都熟悉了一遍。
最后,林晚被谢朝带到自己的房间里,矮矮的门槛,还好有面窗户,从今往后,他就要住在这里了。他推开房门,房间不大,屋子跟从前是没法比,但是胜在干净整洁。
林晚坐在床上,回想着今天这一天里发生的事,叹了口气,感叹起世事无常。
“嘿,林晚,听得到吗?”是谢朝的声音。
“听得到……你?”
“我就住在你对面,以后有什幺事,你就直接说。”
“知道了。”
累了一天的林晚坐在床上,回想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事,谢家主人看起来不难相处,往后的日子应该不算太难。所幸,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随和的同龄人谢朝为伴,以后总不至于太孤单,林晚大大松了口气。
生活里缺少玩伴的谢朝欣喜,也乐于老天爷给自己送来了一个有话可聊的伴,双手垫着头,躺在床上兴奋得睡不着。
自打那以后,林晚和谢朝便不离左右,有谢朝的地方就会有林晚,而有林晚的地方必定有谢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