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夜,银色的轿车停在便利店门口,被招牌染上杂光。
司机穿着红色棒球服,头上盘着两颗丸子,零零碎碎地有些赤色挑染透出。
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内后视镜映出一双单纯无害的杏核眼,整个人洋溢着青春活力,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否已经到了开车的年纪。
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她贡献了平日里最好的脾气,否则早就绝尘而去。
在第三十五分钟时,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一个少年坐了上来,唇上戴着刺痛的环,带入一股夜间的微凉。
“怎幺这幺久?”棒球服一边问一边挂挡起步。
街道上没有人,只有路灯作陪,驾驶体验极佳。
牧嚣将手伸出窗外,感受冷风划过指缝,脑子里回味着在公寓发生的一切。
项维青的公寓不难进入,她没有将它塑造成铜墙铁壁。整个客厅与厨房连通,所有家具四方正正,唯有伊姆斯躺椅是最具动态性的摆设。
牧嚣拿起了扶手上的毯子,努力深吸一口气。那是项维青的气息——冷峻的、迷茫的、充满火药味的气息。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味道。
后来,项维青用黑压压的枪口顶着他的脑门,她站立着,居高临下望着他,将他当做窗台上除了美丽一无是处的花,下一秒就要撕碎丢弃。
她不在意他,不在意他的过往、价值和喜怒哀乐。她眼里什幺也没有,像遥远而漆黑的宇宙。被广袤之感包裹令他全身战栗,心脏在胸膛冲撞出几近崩溃的愉悦。
想到这里,牧嚣突然忍不住勾起嘴角,对着驾驶位说:“哎,我初吻没了。”
棒球服司机目不斜视,调整了一下身后的靠垫:“口交可不算啊……”
“什幺口交,我亲了她的枪,鲁格轻型自动,配的是杰米特消音器。”
“不错。”
牧嚣亮了眼睛:“你也觉得这个初吻很不错?”
“我是说枪不错。”她单手把着方向盘,懒散地瞧着窗外。
冷冷的斜视打在棒球服身上,牧嚣痛恨她的扫兴,又不得不承认她揶揄得对,他确实还没有过常规意义的初吻。
“……亲女人,是什幺感觉?”
棒球服回答:“比亲男人好一点。女人的牙更利,咬人更疼。”
牧嚣纳闷:“你又没亲过男人……”
“我也没亲过枪,但我知道你爽翻了。”
看到对方脸上似有似无的浅笑,牧嚣耳朵根红了起来。
确实很爽。
在项维青空洞的双眸中,世人的生死只是纸被撕开与否的区别,而撕裂的瞬间,会传来猿鸣般尖锐的声音。
牧嚣不会发出猿鸣,他的生命拥有深沉的幸福,他会让项维青明白什幺是拥抱幸福的死亡。
他想死在她手里,无时无刻。
“你的恋情进行得怎幺样?”牧嚣问道。
“不急,慢慢来。”脚下的刹车被缓缓压下,为了前方突变的红灯。
“要想和一个人谈恋爱,首先要送礼物,不然人家凭什幺喜欢你?”一分钟后她松开刹车,放任更快的车速刮出呼啸。
“我送了一个约翰·艾什,还送了一对金发兄妹。”
棒球服一脸狐疑:“你让维斯兄妹和她睡了?”
“你不知道她有多喜欢这份礼物。”牧嚣洋洋得意,身体一下子倒在座椅靠背上,后脑枕着双手。
棒球服懒得深究真伪,她开始换成公事公办的语气:“维斯兄妹后天的飞机回荷兰。”她单手转了个弯,动作不快,“这两人是我们最后的心病了,要尽快处理。”
“这对兄妹身手好像一般?”
“都是技术人员,负责洗钱,会使枪,但没经过正规训练。”
牧嚣脸上的嫌恶一闪而过,“小的归你。形式上有什幺要求?”他从右边拽出安全带系上。
杏眼流转,轻松愉悦,前方的十字路口忽然有个人影正冲她招手,好像看到了家人一般雀跃。
原本该在刹车上的脚毫不犹豫地搭在了油门上,狠狠地踩了下去——
“吱——”的一声,银色轿车猛然停住,刚刚站在十字路口的人现在已经被吞入车轮底,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
第八个,棒球服心中默念。她微微一笑,调整了一下安全带上毛绒娃娃。
“没什幺要求,做得漂亮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