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终于走进疆盛的边界时,才看到这是怎样一番满目疮痍的景象。
一路上,她久久不能平复。裴雪舟与她并肩骑行,不时面露担忧。
“我们快到了。”
她擡起头看着都城外飘扬的猎猎军旗。原来这就是疆盛的旗帜。军营里坐镇的是六皇子云复霆。自都城陷落,原本早早就放弃继承希望守着一块封地的赋闲王爷,此刻竟是这一辈中最后的皇室男子。不过,按疆盛的风俗,无论是嫡庶长幼,五公主都排于他之前。眼下褚彧要娶五公主,对六皇子来说是不能再好的好事。
还未到军营,已有一位将士前来迎接他们。金麟子真可谓是神通广大。她不禁心想。
营帐中已有人在等候。这是一个四肢修长,气质文弱的男子。他转过身来,云意宁发觉他确实十分年轻,以至于面容仍有一丝稚嫩,不过仪表堂堂,一双眼睛灵动有神,见到云意宁的那刻,面上闪过掩盖不住的欣喜,不顾及裴雪舟还在场,他上前一把抱住云意宁,“皇姐,霆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意宁对如此热情而亲密的举动感到无所适从。对她而言,这只是一个陌生人。
“那日,我一接到消息,立刻派人前去,只可惜还是晚到了一步。”
他拉着她坐下,体贴地解下她的披风。在他的叙述中,云意宁了解到当时发生的事。兵变那日,恰逢五公主欲出门,央求身形相似的玩伴冯霜替自己伪装一阵。因从小养在深宫,未许婚事,几乎无人见过五公主真容。结果冯霜反被赶来的云复霆手下误认为公主救走逃过一劫。
“皇姐,你知道的,我其实并无心国事。我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从小我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轮到我。”她的弟弟急切地说。“可如果皇姐外嫁和亲,那幺我……”那幺他就不得不继承大业了。
云意宁对他内心真实所想全无把握,试探性地开口,“既然人人都以为冯霜是公主,不如就让她和亲,也算擡了她身份,许了一个好前程。”而自己可以选择舍弃头衔虚名,也许可以在弟弟身后垂帘听政,共同承担他不愿意面对的责任。
他的表情闪过一丝尴尬。“小霜她……已有身孕。”
云意宁哑然失笑。
原来五公主殿内确实如传闻一般与兄弟有私。只是此公主非彼公主。
明月从未得以见过五公主,误以为她是意图攀附权贵的冯霜,喂她服下药物抹去记忆,顺水推舟。彼时六皇子见到回来的是冯霜,一定以为云意宁已经死了。直到寒都的内线传来情报,才知道她还活着。
那幺,明月怎幺会从始至终把她误认成是冯霜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云意宁对自小的玩伴全无记忆,对云复霆更谈不上了解,但此刻她心下有了打算:“我在湛陵的日子,与他无甚感情,但倘若真为国为民嫁于他,也是我的命运与职责。只是我虽是女子,但论律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如果我去和亲,那幺世人难免苛责皇弟,旧臣也会人心惶惶。届时落人口实,反倒给人可乘之机。”
“其实我初到湛陵,褚彧并无和亲意图,如今作此打算,未必是真想与我们结亲。若只是为了更好的牵制我们,争取日后更好的谈判成果,那幺换一个重要的人质,也是一样的。我倒有一个主意,只怕皇弟舍不得。”她的语气软糯而温和,吐词却字字清晰有力,“想必他们还未得知冯霜怀有你的孩子。皇弟作为顺位继承人,你的孩子就是皇子皇女。若将她诞下的孩子作为质子并承诺待其成人与湛陵联姻,我想他们会考虑的。”
云意宁不曾错过他的分毫表情。他的脸上浮现着犹豫不决。
她幽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一路走来,目之所及焦土遍野。我也不忍看国土再遭战火,百姓流离失所。当务之急是尽快议和,收复都城,恢复统治,重振民生。我必定会殚精竭虑辅佐皇弟,为你分忧。若皇弟应允,我亲自去做说客。如果他不同意,那我去和亲便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云复霆再也无法保持沉默,“皇姐慎言。既然与他毫无情谊,我怎幺能让你再涉险境。”他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最终还是忍不住提出问题,“我听闻,皇姐得了失忆之症,对旧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云意宁微笑,“确实如此。然而血浓于水,你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