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维青捏住小臂上的伤口。
二十岁之后她就很少受伤了,皮肤裂开的疼痛对她而且有些许陌生。
目标皮肤黝黑,身份是司机,项维青装作徒步的旅客搭了便车,计划傍晚经过湖边时动手,连人带车一起沉入湖中。
没曾想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司机竟在袖口藏了一把防身的刀,在察觉她的杀意后,直冲她的喉咙扎去。
一念之间,项维青迅速判断了得失,她放弃了原本的武器钢针,选择用手臂抵挡攻击,再用飞行夹克内侧口袋的手枪结束战斗。
司机的心脏被打穿,头抵在方向盘上,而手臂没有完全抵抗攻击,尖锐的刀尖还是扎进了项维青的肩头,她不得不从包里取出绷带止血。
黑夜一来,湖水就开始变冷。
她乘着余晖,踩下油门,在最后一米处夺门跳车,连滚了几个跟头,靠在树下喘息。
她正处于月经期,不是个受伤的好时机,伤口愈合很慢,还容易发炎。
月经本不是障碍,重点是如何利用。可惜项维青没有抓住经期第三天激素水平的变化发挥极强的攻击性,反而因为一时疏忽中了招。
好在伤在左肩。
白色的面包车缓缓下沉,顺便将半死不活的太阳一同扯了下去。
项维青鼻子一阵发冷,她想起小时候也没少受过伤,那只是训练场上的小打小闹,而她的堂妹陈楚涟,三叔的女儿,总在为她上药。
那是她收获的第一份友谊,可她至今不能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扶着身后的树起身,她将沾了血的衣物塞进背包,重新换了绷带,忍着疼痛朝客栈走去。
第二天,项维青迷迷糊糊醒来。她睡前吞了一片消炎药,因为害怕影响反应速度,她没有用止痛药。
绷带上微微渗出鲜血,项维青决定去吃点东西。
野生菌咕噜咕噜地在锅里煮着,浓白的汤散发着咸鲜。
或许是有点经期综合征,她既烦恼食物过于清淡,又无奈自己不能吃辛辣刺激,更重要的是,她暂时不想回逾城。
一旦回去,接下来又是一次接风洗尘,收下姐姐的“礼物”,和几个年轻男孩玩包养游戏。
这种游戏项维青已经玩腻了。在这段姐妹关系中,一切爱意都是明码标价的。
她想起父亲的私生子陈唯淘。
不像项英虑表现出的明显厌恶,项维青对他的态度不温不火,也因此被他缠得厉害。
他的亲生母亲生下他后便不见了踪影,父亲家的女主人也因为他离家出走,陈唯淘抓住了一切可以抓住的温暖,比如同父异母的姐姐项维青。
他不知道这是个已被拔除了正常感情的怪物,一个被当做杀人工具培养的女孩。所以直到被杀死的前一刻,他内心都充满着死得其所的镇定。
对面的椅子在地上拉出响声,座位突然被一个五颜六色的花孔雀占据,项维青一擡头,眉心不自觉就挤在了一起。
“你来做什幺?”
“我来看看你呀。”
花孔雀摆正了头上的花环,每朵花都过于鲜艳,却意外地没有让这个少年显得俗气。他的披肩被彩色的线织成,领子毛绒绒的,最底下还吊着几个小毛球。
项维青不觉得这一身违和,不像街上少数几个同样装扮的男性,有种扮俏的滑稽,牧嚣好像生来就能驾驭各种古怪的事物。
“你这一身……很像贵妇。”项维青故意泼冷水。
“这叫入乡随俗。”牧嚣毫不客气地抄起筷子夹走一块鸡油菌,完全没有被嘲弄的尴尬。
看着他食欲满满的样子,项维青心里有些嫉妒。
“唇环不会影响吃饭吗?”
“美丽都是有代价的啊。”他回得理所当然。
牧嚣和她不一样。项维青感知得到这一点。她会间歇性失去基本欲望,持续性失去活着的实感。
她是程序化的、听从指令而生的,却意图在严格的要求中偷偷展示杀人的个性。
而牧嚣是自由的,他虽然在完成任务,但从不放弃趣味,每一次凶杀都是一场历险。
她喜欢他杀人,又嫉妒他的才华。
“我吃好了,你继续。”
“哎,等等……”,牧嚣一心急,立马抓住她的手臂拦住她,但这一抓撕扯到了项维青的伤口,疼得她发出一声低吟。
“你……受伤了?”他赶紧松开,眼中有些讶异。
项维青没有回应,兀自去柜台结账。留牧嚣独自在原地迷茫。
许久,他麻木地擡起右手,盯着掌心纹路,嘴角勾起诡异的笑意。
这只刚刚触摸到了她伤口的手,正热切地发麻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