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她包扎脚底的伤口,细致温柔到好似另外一个人。
霍晚风拧眉质问:“你讲话什幺意思?”
他不理,将纱布打个结,起身穿衣,“唐姨会照看你,想要什幺可以指派唐凯去买。”说罢便推门离开。
此后,陆季川再也没有出现过,派几十名枪手围困这座古老庄园,唐凯守在厅门前,几乎昼夜不歇。
如他所说,霍晚风在这座金屋与世隔绝七天,门外却有翻云覆雨变化,白来黑往。
陆洪老来得子,亭山阁酒楼开一百九十九桌大宴宾客。老爷子穿一身民国大褂,戴三层金项链,头顶抹油,抽进口雪茄,陆庭话事人真真派头十足。他站厅堂中央,端一盅酒,容光焕发的模样,“今儿大喜,我陆老三盼十年才得这一子,不甚欣慰……”一抹泪,手中酒一饮而尽,“先干为敬,粗茶淡饭,深谢诸位莅临!”
话落,掌声响起,给足风雨半生知命老人面子。
陆季川坐上桌,沉默抽烟,一副事不关己模样。陆三爷来到他跟前,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季川,我视你如己出,这些年你为社团,为陆庭,尽心尽力劳苦功高我都看在眼里。”手中酒饮尽,高声说道:“从今儿起,我细仔认你做大佬,还望你往后尽力辅佐,莫要辜负我的期望。”
陆季川起身,环顾四周,一片静默。屏气凝神,且看他卑躬屈膝,接过马仔递过来的酒,谢他十年栽培,亦敬他黄泉路慢走,“谢陆三爷看重。”
杯空,一支烟也燃尽。
他又倒一杯酒,举高欲语却被一阵骚乱打断,陆季川睨了一眼来人,不甚在意,落座,将烈酒洒地,好戏开场。
“叶氏淮安,前来为陆三爷贺喜。”来人指尖转一圈佛珠,狂妄至极,携百名黑衣四九仔浩浩荡荡莅临这方寸天地,一时间雕梁画栋的亭山阁欲显逼仄,“不请自来,三爷不要见怪。”他拍拍手,浅笑出声,“把贺礼擡上来让老爷子品品。”
四名红棍擡一方两米长木板,盖大红喜布,吱吱呀呀来到大堂中央,引众人侧目。
叶淮安向前,细细打量这份贺礼,眸光一闪掀开红布,一副光裸女尸暴露在世人面前,“这礼物三爷可还喜欢?”
崔美蝶,陆三爷发妻,不着一物孤零零躺在木板上,全身上下无一块好肉。
陆洪的脸顿时像蜡一样黄,嘴唇发白,灰白的胡子一颤一颤地,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他掏枪指着叶淮安,嘴角抽搐一句话也说不清,看一眼全无血色的美蝶,又环视四周被控制的手下,目眦欲裂,急火攻心下吐一口鲜血。
“啪!啪!啪!”陆季川鼓掌,声音响彻四面八方,赞美这“礼物”独具匠心同时又将众人视线引至自身,他起身来到陆洪跟前, “可还满意?”看似惋惜,神情却阴戾无比,“啧,轮奸致死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咿咿呀呀哭声传来,刚刚满月的细仔被阿海抱在怀里,软软糯糯团子般,殊不知死神正悄然降临。陆三爷肝肠寸断却发不出一颗子弹,枪早已被掉包,如今被扼住命脉,只能任人宰割。
既决定出手,陆季川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三伯伯,当初你留我一命可知如今会死在我手?”
“你全知晓?”
“对!我知你夺陆氏家产,杀我老豆!更知你辱我阿妈,令她受虐至死!”他陡然疯狂,对陆老三大腿连开三枪,嗅这血腥气,兴奋至极。
十年前,陆季川十三岁。
东府庄园的细密枪响划破夜色,割裂温存。陆庭话事人陆离惨死家中,其妻宋婉柔、其子陆季川不知所踪。
一时间社团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三日后,宋婉柔现身黑面交易所,被囚禁在铁笼子里接受拍卖。
油头粉面的男人们眼含精光,搓搓手,跃跃欲试,男性劣根尽显。啧啧啧,前任陆庭话事人发妻,搞起来不知会有多爽!他们疯狂,辱骂,拍价到九千万,视她如玩物。
陆季川被姑母藏进地下室,三月未见人世天光。
风云突变,陆洪一呼百应,顺理成章接任陆氏,过堂会,拜关公,陆庭新任话事人诞生。
姑母跪地,求陆洪保他一命,“三哥,如今你稳坐陆庭,季川还小,求你……”
“细妹何出此言,”陆洪打断她,“季川是我阿侄,大哥一家蒙难我亦心如刀割,你放心,从今起我定视他如亲生!”一出亲情戏码,游刃有余,引局外人称道。
此后,陆季川隐忍蛰伏,卑躬屈膝,认贼作父,换今日致命一击。
“三伯伯,如今我全部还你,这感觉如何?”按捺肌肤之下疯狂跳动的脉搏,第一步也是最重要一步,他终于等到,多少付出不必说。
成王败寇,不得不认命,“我只求你一件事,放过我细仔。”
“三伯伯,你话事多年,规矩最清楚,讲条件要有筹码,”他环顾四周,声音一下比一下沉,“如今,你一无所有……”
“我亲自动手,权当谢当年不杀之恩。”
黑洞枪口对上垂老面容,子弹穿透眉心,脑浆迸裂,一击毙命。
喜宴变丧宴,闭幕。
叶淮安上前立在陆季川一侧,佛珠一圈一圈缠在手腕,温润面庞杀意毕现,“阿川,斩草要除根,陆洪细仔必须死。”他擡头看一眼孱弱孩童,“我替你做……”
陆季川点烟,默然片刻,看一眼指尖的血,轻飘飘留一句,“处理干净。”转身离开。
注:
大佬:大哥
四九仔:普通社团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