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回好友的第二个晚上,边泠就被孟涟叫出去吃夜宵了。
原话是这样的:【同学会的安排微信里三两句说不清楚,正好老刘家离得也不远,方便的话夜里出来吃个串儿细聊?就以前我们常去的那个,一中门口的烧烤摊,我请客。】
理由充分得让人没有拒绝的余地。
虽说家里的门禁二十年如一日地严格限制在晚上十点,但边父边母作息规律、早睡早起,因此只要等到他们睡着之后再出门就能瞒天过海。高三那年,边泠就偶尔用这种办法偷溜出来与孟涟约会。
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孟涟发来消息说他和老刘已经把烤串点好了,多的等她过来再加。烧烤摊离家近,边泠图个省事,在睡衣外披了件羽绒服就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了。
楼道常年不见光,迈出大门就感觉周身阴冷,边泠缩了缩脖子,把羽绒服拉链拉到下巴尖,擡头时余光瞥见对门的门缝里漏着光,于是脚步一转,去敲了林忻煜家的门。
十几秒后,林忻煜顶着毛巾过来开门,看见是她,又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愣了愣,“不睡觉?真做小偷去?”
林忻煜显然是刚洗完澡,浑身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汽,额头碎发湿淋淋地滴着水。
廊道风冷,他身上穿的又是睡觉用的白T短裤,边泠想也没想就推着他往里,反手带上了门,“你赶紧回浴室吹个头发,带你吃夜宵去。”
“夜宵?”林忻煜擦头发的手一顿,奇怪于她一时兴起的决定。
“就一中门口那个,老王烧烤。”
“哦……”林忻煜猜是她半夜嘴馋,没多想,抓着干毛巾在头上囫囵擦了两圈,“那我回房间换件衣服。”
“……”
见他没有吹头发的意思,边泠懒得废话,直接将他推进浴室,“把头发吹干再出来。”
老王烤串是搭在路边的简陋遮阳棚,孟涟和刘奇峰提前来占好了桌子,见边泠从教师楼的方向过来,远远地招呼她,“这边这边!”
边泠本来就是摸黑出的门,到林忻煜家才想起没拿眼镜,心想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就没冒险回家取,这会儿听到熟悉的声音,视野里却仿佛有数十道模糊成马赛克的人影在向她招手。
深夜的烧烤摊门庭若市,她努力眯起眼睛确认,还是辨认不清,于是指了个方向,求助身边的人:“孟涟是坐在那儿吗?”
林忻煜视力好,倒是能将那两人看得清楚,过马路时却刻意避开孟涟看过来的目光,拉过边泠的手换了个身位,自己走到马路外侧,“怎幺没说是跟你同学一起?”
“吃个夜宵而已,多两个人不也一样。”
同理,叫上林忻煜也是顺便的事。从小到大,即便是恋爱期间,边泠也从来没在吃喝玩乐这方面漏过他,因此刚才看到他家里还亮着灯,毫不犹豫就去敲了门。
其实边泠知道林忻煜内心有点抵触孟涟,昨天在学校篮球场打完招呼,林忻煜回家那一路的脸都臭得跟谁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她也知道,林忻煜对孟涟的反感很大一部分都是源于她。
于是悄然放慢步伐,小声问:“要是你实在介意……”
“介意什幺?”
林忻煜微微侧头,不是因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而是边泠靠近他说话时下意识握上来的手。冰冰凉凉,即便在楼道牵了一路也没能捂热。
“你不是讨厌孟涟嘛,你如果不想……”
“吃个夜宵而已……”林忻煜态度随意地复述着她的话,呵出的白雾随着步伐消散在夜半冷风里。
和他一起,总比她单独来赴约得好。
两人走到桌边时,孟涟起身,给边泠递了个奶白的玻璃瓶,“烤串还没上,来,边泠,这是给你点的热花生露,你手凉,拿着捂捂手。”
下一秒,手心空落。
边泠倾身接过孟涟手里的花生露,然后拉开桌旁的塑料凳,按着林忻煜的肩膀让他先坐,“谢谢,要麻烦孟老板多加双筷子了。”
“正好人多热闹。”孟涟爽朗一笑,回头喊老板,“老王,再拿套餐具过来。”
那头有人回话:“好嘞。”
刘奇峰此前没见过林忻煜,方才又看见他们牵着手过来,便理所当然地误解了两人的关系,“哟,班长,几年没见,这是……交新男朋友了?”
他咂摸着嘴,仔细打量着林忻煜,“看着挺小啊……”
不过还没等边泠出声解释,孟涟就先一步打断他,“老刘,这是边泠家对门的弟弟,还在上高三呢,可别玷污人清白。”
又把手里的菜单给边泠递过去,“我跟老刘肉食动物,肉类各点了十串,怕你吃着腻,你看看再加点素菜?”
不对啊,刘奇峰心想,能手牵手一起走的异性,不管是不是邻居,那关系都非同寻常吧?以他的性子,本来还得多问几句,可是瞧见孟涟对班长那副殷勤模样,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多嘴。
孟涟拿了启瓶器,给林忻煜开了瓶啤酒:“小煜也到了能喝酒的年纪了,给,今晚肉和酒管够。”
老刘也附和:“对,弟弟多吃点,今晚孟哥买单。”
边泠挨着林忻煜坐下,转手就把菜单递给了他,“煜哥帮我点。”
林忻煜“嗯”了一声,三人寒暄时,他拿起菜单,给边泠点了几样她爱吃的。
林忻煜没有吃宵夜的习惯,烤串上来之后,他就一直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听着两个男人高谈论阔,边泠在一旁咬着吸管喝花生露,偶尔应和两句。手边是孟涟半小时前给他的啤酒,但接过来之后边泠压着他的手背不许他喝,他也就没碰。
聊完正事,已经快到深夜一点,孟涟和刘奇峰都喝了不少,结完账离席,刘奇峰甚至连路都走不稳,孟涟忙给他叫了辆车。
送走刘奇峰后,深夜冷清的街头剩下他们三个。边泠问孟涟怎幺回去,孟涟说打车,不过现在他的首要任务是送他们回家。
有林忻煜在,孟涟其实不必多此一举,但他有话想跟边泠说,所以将两人送到教师楼底下后,他叫住边泠,对林忻煜说:“小煜弟弟,你先回去,我跟你姐说两句话。”
林忻煜听见这话也停下脚步,低头去看边泠,“那我还用等你吗?”
边泠两只手都揣在兜里,看着他说,“你先上去。”
离林忻煜上楼已经过去十多分钟,边泠走进楼道,正要掏出手机打灯,额头却突然在楼梯口撞上一堵肉墙——
要不是这人身上的味道足够熟悉,她可能真的会被吓到。
边泠揉了揉额头,呼出一口气,“你没走啊,怎幺站在这儿不声不响的?”
肃冷的空气里流通着片刻沉默,林忻煜在黑暗中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挺闷,“边泠,你要和他复合?”
边泠一顿,“……你看到了?”
“就在大门口,很难看不见吧。”
“那麻烦你当做没看见吧。”边泠叹了口气,“最近不太想谈恋爱。”
“没想谈就跟人亲上了?边泠,好马还不吃回头草。”
“我没想吃回头草……这不是他今晚喝多了……”
边泠含糊地推卸着责任。
她很难跟林忻煜解释,成年人世界里的原则并不是他眼中的非黑即白——就像牵过手的不一定是男女朋友,亲了嘴的也不一定就要复合,更多时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约定和默契。
就像孟涟在亲完她之后也没提过复合,只把一切暗示性意义都揉进了分别时说的那句“有空出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