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们都训练有素,举着枪的胳膊分毫不动。
此时,侍者端着酒上来,为项英虑填了杯子。他的出现让怒气冲冲的陈楚严晃了晃神,反而坐了下来。
“真暴力。”项英虑有点嫌恶,“结个婚而已,搞得像上刑场。”
她喝了一口酒,动作十分优雅,看得陈亦潘刺眼。
“英虑,柯里昂家族已在走下坡路了,他们现任教父已开始发展涉毒交易,你应该清楚,我们组织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不沾毒品……”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必有一个贤惠的女人,为了拯救颓败的柯里昂家族,我们自然应该与他们联姻,也省得三叔两头跑麻烦。”
此话一出,在场的陈氏一家人均变了脸色。
项英虑摆出一直以来练习的低调表情,直到此刻她仍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摆架子。
“与十二门徒合作,将约翰·艾什的委托卖出,导致我们青青任务失败,并向柯里昂家族宣告,项英虑丢了和美国人合作的机会,不得不通过联姻维系稳定,趁机和他们建立联系……”她身上的深紫色的小丑印花替换了身后的耶稣像,反而呈现出异端之感。
冷汗从鬓角留下,陈亦潘拧了拧领带,他朝侍者递去一个眼神,又专注地盯着项维青,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几下。
“英虑,很多事,我们还是可以商量的嘛。”陈亦潘讨好地说,目光却锁定在项维青身上,后者只是淡淡地喝着酒,她身旁的男孩子一门心思品味着绝佳的牛排。
“没有机会了三叔。”项英虑有点遗憾,她一边的头发搭在肩头,另一边挽在耳后,这是她照着网图设计的造型,很能显示出优雅和气。
“今天请你们过来,是想告诉您,您的全部财产将用于一项很重要的投资,关系到整个组织的未来。”
她十指交叉垫着下巴,“你们可能会面临失去生命的结局,但这不一定是件坏事,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很难预测自己的死期,而你们却可以得到我的通知。”
项英虑将高脚杯端到嘴边,她的嘴唇没有像陈楚涟一样的牛血红,而是呈现着健康的光泽。她还是决定放弃饮酒,在三叔一家咬紧牙关的注目下,将酒杯重新放到桌子上。
是时候了。
陈亦潘微微侧了侧头,项英虑身旁的侍者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直冲项英虑的喉咙刺去。
刀面上反出项维青的脸,滴滴答答的血液落在鲜美的牛排旁边。
刀具和瓷盘划出了沉闷的响声,项英虑用叉子一戳,将新的一块咬下。“把酒换成西瓜马提尼吧,和牛排搭不搭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有毒。”
名枫轻轻一推,刺杀的侍者倒在了轮椅旁,腹部有个漆黑的洞,咕咕咚咚地涌着血。
西瓜马提尼很快便呈了上来,名枫亲自斟酒,宣告毒杀和刺杀的双重失败。
陈亦潘嘴唇发白,油光发亮的发丝微微颤抖着像枝头的针叶。他取出一条白手绢,将额上的汗珠擦净,脸仍显得油光发亮。
他的儿子则维持着不服输的意气,完全没有落败的懊丧,他的手攥着拳头,恶狠狠地盯着项英虑,身旁的妹妹低着头,抿着鲜艳的牛血红,一声不吭。
突然,陈亦潘狞笑起来,狡猾地开诚布公:“项维青,我想,之前你答应我们的话,不会不算数了吧?”
“你答应他什幺了?”牧嚣已经开始解决沙拉,忙中偷闲关心一下战况。
气氛变得诡谲,项英虑身后的画也更加暗淡。她的手仅顿了一下,便继续刀叉动作。
“跟着项英虑这幺多年,你捞到了什幺好处?我知道你这孩子重感情,亲姐姐的感情是感情,妹妹的感情就不算感情了吗?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你难道分不出来?”
他拍着桌子站起身,油光的脸直直靠近项维青:“名和利都是你姐姐的,你在背后给她擦屁股,做见不得光的马仔,屠杀亲人,纵情声色,这就是你追求吗?”
陈亦潘将所有的宝都压在项维青身上,他深知无法全身而退,哪怕埋根刺也算这番话没有白说。
而项维青转了转手腕的念珠,她站起来,彩色的毛衣是家宴上最醒目的色彩,她的头发随性地凌乱着,眼睛瞟向项英虑,那个一块牛排吃了一个世纪的人。
哪怕脖子被按在铡刀下,项英虑都只会浅浅一笑,没有人能看得见她的眼泪,因为鳄鱼没有眼泪。
从桌上拿起餐刀,面对陈亦潘得意而扭曲的脸,项维青将餐刀插透了他的手背。
她的动作很轻盈,比切蛋糕都显得容易。
顿时,倒抽冷气的声音袭来,恐怖的惊叫,低沉的喘息,和着陈亦潘崩溃的咆哮,在屋顶的吊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陈楚严眼睛发红,他从腰间掏出枪对准了项英虑,而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项维青一枪穿过鼻梁,食指勾着他的9毫米格洛克,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这期间血液溅到了牧嚣的沙拉上,而他热烈的眼神只盯着项维青——
看她是如何将陈亦潘的手钉在桌子上,又是如何打烂了老情人的颅骨。
这一切,都让他身下的阿尔伯特王子环哆嗦地翘起来。
杀人的项维青,杀人却不沾鲜血的项维青,是只能被痴迷的女人。
他想象着项维青用刀穿透自己的心脏,或者掐着自己的脖子,露出失控的表情。
脑子的某处正在噼里啪啦地炸烟花,表面上还勉强保持着冷静。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举手说:“我的食物脏了。”
项英虑挥了挥手,示意侍者重新换了一盘新鲜的沙拉。牧嚣发现,她脸上那张微笑面具好像摘下了一瞬。
陈楚涟捂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始终没有流出。
一旁的父亲在哀嚎咒骂。他诅咒项英虑姐妹不得好死,诅咒她们下地狱,诅咒肥美的牛排和该死的西瓜马提尼。
她突然觉得可笑。手从嘴唇滑到胸口,生死之谜终究淡化为一抹凄然。
“项维青……”她站起身,咬了咬口腔里的肉,“你要杀我吗?”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
项英虑用餐布擦了擦嘴,开始品味她的新酒,对眼前的生离死别不感兴趣。
沉默是肯定的答复,它不代表犹豫,只代表不忍讲出的真话。
陈楚涟凝噎,她掏出和哥哥一样的格洛克,枪口塞进口中,对准上颚。
这办法能得到最可靠的死,不至于半死不活,落个悲惨下场。
子弹炸出震耳的声响,陈楚涟倒在哥哥身旁,右手手心还残留着从嘴唇带下来的牛血红,脖子上的小围巾是最温暖的蓝色。
枪声,和棕色皮革的嘎嘎声,持续不断地回响在项维青的耳边,她手里一直在口袋里握着那枚拼图。
牧嚣说的没错,死亡总归不是平静的事。
——
不管咋说,这章是我最喜欢的一章,笑果很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