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千背着身体羸弱的茯苓,在月夜之下一路疾奔。
猫妖少年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却始终不肯停下脚步。
即使他知道……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逃亡。
“去哪?”
漆黑树林中,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两道高挑倩影闪现在路千眼前。
是红狐女与白狐女。
路千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跑,后路却被追赶而来的两只犬面男挡住。
四只兽人奴摆出结印手势,于东南西北四方构筑出一道牢不可破的结界,把路千与茯苓困于其中。
一名少年缓缓踱步而出。
月华流转,洒落在他的一袭银衣。
正是倪重川。
天之骄子带着深不可测的微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茯苓。
“倪茯苓……”他喃喃念着女子的名字,讥讽地鼻哼一声。
她属于倪家的同姓远亲,一个几乎查无此人的远房旁系。
她弱到连完整的土傀儡都炼不出来,只能操纵笑话一般的淤泥怪物。
原本,像她这样挂着“倪”姓的弱小之辈,家族根本懒得多看一眼。
然而……在这个女人身上,却发生了某种诡异的异变。
看她的模样就知道了。
这爬满皮肤的狰狞黑痕,与一头焦枯的粉色长发。
她已经称不上是“人类”了。
不久之前,倪家情报网捕获了这里流传的妖怪女鬼的传闻。
此事令倪重川心中警铃大作。
倪家绝不能再与妖魔鬼怪之流扯上关系。
他不会重蹈父亲与表姑倪之瞳的覆辙。
要将不安定的种子掐死在发芽之前。
然而,这倪茯苓躲在月岩,属于天极宗的地盘,令他难以随意出手。
好巧不巧,那日,蔺氏派人前往倪氏本家,邀请少主倪重川参与入宗考试,为月岩分舵造势。
倪重川托着腮,微笑着向使者道:“我有一事与蔺宗主商量。”
然而,前来谈交换条件的,不是天极宗宗主蔺启,而是他的弟弟,蔺弘。
一身紫衣的元婴境修士轻拂长袍,煞有介事地在倪重川对面坐下,毫不客气地饮了口茶。
一百年前,他为了证明蔺氏不输于倪氏,在倪之瞳那个贱人面前吃了多少回瘪?
可如今,他已经能和倪氏少主平起平坐了。
甚至——作为前辈,他显得更加气势逼人些。
蔺弘瞥了一眼倪重川,心中冷笑。
倪氏千年,也不过如此。
倪重川观察着蔺弘的举动,对于他盛气凌人的态度并不动怒,只是将自己抹除倪茯苓的要求摊于台面。
不过是杀掉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修士,蔺氏若是不同意,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些。
谁料,那蔺弘闻言,却露出倍感兴趣的表情。
他身体前倾,捏着下巴,上下打量倪重川的脸。
半晌,他轻笑出声:“我怎幺没想到呢……你们倪氏的情报网,堪称八荒第一。”
他双手抱臂,挑眉道:“我可以派兽人奴布下结界,让那倪茯苓无法离开月岩。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也要找一个人……”
倪重川闻言,也擡了擡眉,道:“哦?蔺前辈,要找什幺人?”
蔺弘鼻哼一声:“小孩子家家,问这种问题……”他将头凑近倪重川,勾起邪笑,“找一个女人。”
时间回到现在。
路千一手护着倪茯苓,一手疯狂敲打着越缩越小的结界,却无济于事。
最终,结界化为四色灵绳,将二人牢牢绑住。
一旁的红狐女向倪重川作了一揖,恭敬道:“重川少爷,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倪重川点点头,瞥了一眼红狐女的神情,许诺道,“放心,给蔺前辈找人的事,我一定放在心上。”
“多谢重川少爷。”四只兽人奴又向银衣少年行了一礼。
倪重川召唤出土傀儡,带上被束缚住的倪茯苓二人,转身离去。
四只兽人奴中,唯有白狐女悄悄擡头,蹙眉凝视着少年的背影。
她鼻翼微动,表情若有所思。
倪重川几人居住的厢房地下,存在着一处天极宗特意准备的地牢。
动用土灵力掩盖后,虞修然三人对牢房的存在浑然不觉。
倪重川俯视着牢笼内被绑缚着的倪茯苓,神情鄙夷。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白给家族蒙羞。
他稍稍弯腰,靠近倪茯苓狰狞丑陋的脸,语气冰冷:“既然活捉了,你便同我说说,这浑身的黑色印记从何而来?”他毫无感情地上下打量着倪茯苓,仿佛在观察某个肮脏的物品,“是诅咒?谁施的?”
谁料一旁的路千却身体一倾,把被肆意观察的倪茯苓挡在身后,眼神坚定而凶悍:“你滚开。”
倪重川被逗笑了。
他扬起嘴角,戏谑地望着路千:“你是什幺东西?”
倪重川灵力微动,一只巨大的土傀儡拔地而起,将路千按在地上,掐着他的脖子。
猫妖少年剧烈挣扎着,白色猫尾疯狂扭动。他几乎窒息,艰难地呜咽着,却始终不肯服软求饶。
倪重川饶有兴致地望着惊慌失措的倪茯苓,抱臂而立,悠然道:“想说了吗?”
“我……我……”一行血泪从倪茯苓的眼眶流下,染红了面容上密密麻麻的黑痕。
倪重川不为所动,一旁的土傀儡加大力度,直接将路千掐得翻出白眼。
“不要,不要!!!”倪茯苓显然被眼前的景象刺激到了,爬满皮肤的黑痕忽然汇聚,朝心脏处疯狂游去!
不好,她想自毁心脏,一死了之!
电光石火间,倪重川想要出手阻止,却被一阵排山倒海的灵力震出十数尺!
来不及反应,又是一声振聋发聩的咆哮,只凭音波,就刮出道道强风,逼得倪重川不得不以手臂护住双眼!
此等灵力,恐怕是……
化神期的大妖兽?!
倪重川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来不及反应,一只黑色的犀利巨爪已挥舞着袭来。
只一击,便将他击飞出去,在少年的背部流下五道骇人抓痕。
霎时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把倪重川的银白长袍染得肮脏腥臭。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只在烟雾中看到一道巨大的猛兽身影。
大妖兽声音低沉,有如洪钟:“区区后生,竟敢动老夫的人……”
说罢,它便驮着倪茯苓与路千,消踪匿迹。
那天晚上,倪重川强忍着剧痛,撑着墙壁,一步一步,慢慢走回了房间。
他屏住呼吸,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绝不能……被修然他们发现了。
终于回到厢房,他坐在桌边,服下一颗止血丸,操纵土灵力,将一路上流下的血迹吞噬干净。
待处理妥当,他终于失去意识,从木椅上颓然倒下,重重摔在地面,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