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荒海篇完结倒计时……2)
一日之间,一张诡异的纸条在城下市集呈洪水之势疯传。
说起这种诡异的纸条,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惧。
一开始纸条的内容无关痛痒,像小孩子的恶作剧,目的只是让更多的人参与到传递的接力之中。渐渐的,纸条的内容变的具体:
明日不爬山者,死!不将纸条抄录给两人者,死!
而所有接到纸条后选择违背上书内容的人,无一例外全部死亡。在纸条的威慑力愈发膨胀的同时,其发源地和始作俑者的传闻在镇荒海甚嚣尘上。然而真相依旧成谜,海内只清楚那些负责惩戒取命的杀手,黑布之下的面容皆被毁去,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来历的物件,如同从石缝里蹦出来的索命无常,平等地收割每一个没完成任务的人,不论其修为高低,皆逃不过。
所以当城下市集出现堪比死神宣告的诡异字条时,人们避如蛇蝎瘟疫倾巢出逃,奈何发现时间太晚,字条已波及大半个城下市集,覆盖方圆五里,涉及四万余人。
字条的内容如下:
不可将字条之事告知他人!将字条抄传两人。五月初二龙环石上,天垂云丝,持丝施法,有违上述者,死!
构穗看着不知何时被塞进怀里的字条露出担忧之色。
她第一次接到诡异字条,听说接到了字条就相当于名字记到了阎王的生死簿上,不好好照做少则一日多则一月,必然横死。
不知道问槐有没有被波及到。
构穗看向不远处买吃食的问槐。现在平原上四散着从城下市集逃出来的商贩旅客,事发突然,这些商贩随便扎了个地摊就喝卖起来,八成是想减轻点负重方便远逃。
要她说这些钱还赚什幺?赶紧跑吧,否则就会像她这个倒霉蛋,等个人的时间便被塞了字条。
问槐往回走了,构穗把字条攥成个小球塞进了袖口。
“找个人少的地方吃,顺便给你讲讲那件事。”问槐左右张望,在滚着黄土满是人堆的平原上找合适的地方。
提着风灯找了处地方坐好,问槐给构穗递了块烤番薯。他拆开包着卤鸡油渍渍的黄纸,掰下鸡爪吃了两口后说道:“现在我简单解释,请天女认真听。这个,是莲台,”他捡起一个大点的土块摆在地上,“这个,是菩萨。”一个小点的土块叠在大土块上。
“之前我给天女说的故事里,妖邪跳了数日的艳舞勾引南天菩萨下了莲花台,其他妖邪得以逃脱。”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小土块,模仿小人走路,蹦蹦跳跳地从大土块上走了下来。
“不过那位不是定力不佳、六根不净的南天菩萨,妖邪随便跳个艳舞,他就会自己走下莲花台。这种可能为无。”
构穗认同地不能再认同,狠狠点了点头。
法神分身镇守镇荒海数万年,从未从那片石台上挪动分毫,说他和他坐的那块石台长成了一体都不夸张。她只是看他的法相一眼就被刺得眼流血泪,如此强大的存在,她要用欲水去引他动欲,为镇荒海众生争取逃脱时间。这事,真的可行吗?
“问槐,我的那个东西,真的能管用吗?”
问槐咬掉掌中宝嚼了几下,第一时间没回,看来不太确定。构穗信心大减。她不知道青衣如何得知她的欲水有散功动情的效用,这个目前不重要。欲水对问槐确实有效,可现在的对象是法神,三界之中唯一的真神。
“应该没问题。”
“啊?”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亲身体会过,知晓其中厉害。天女这般问……莫不是认为我和那位的差距犹如天地,对我有效,对那位却会无效?天女大可放心,我虽不及他,却也没多少差距。”
构穗想从问槐脸上看出吹牛的痕迹,奈何一点蛛丝马迹没有。可能现在只有元婴修为的问槐当年真的能和法神过两招吧。
“嗯,我信你。现在除了相信你也不知道能为他们做什幺了。”
问槐追问道:“天女当真要帮那些压根就不认识的人?”
构穗嫌烦地挥了挥手,“你这两天问这个问题问多少遍了,你说得不烦我都听烦了呢。”
问槐皱起眉头,“我不想你因为感情用事而后悔。”
“谢谢你为我考虑,可我本就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我想过了,最坏的后果也不过是死。”
说到这里,构穗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丹田中一枝早就开满白花的穗草浮在其中,释放着生命的力量。
这是构穗的妖身,妖身不散,她就不会真的死亡。可她要犯的罪八成会面临灰飞烟灭的惩罚,妖身化为飞灰,她没有重新修炼的机会。她会真正地从世上消失,好像她从未出现过。
构穗眼角酸涩,她突然很害怕。当她面临真正的死亡,她压抑不住本能地胆怯。构穗忍住想哭的感觉,看着地面强装淡然道:“你出去后能不能给我立块碑?我想做一只有墓碑的妖……算了算了,你看着就像身负重罪的魔族,逃出去后上界立刻就会把你抓回来的,还是不麻烦你了。”
不被构穗盼点儿好的人没有丝毫气恼,他舔了舔唇,将几缕碎发拢上颅顶。
“也许,后果没有那幺严重。”
用帕子擦去手指的油渍,他展开掌心,一张上半脸的铜制面具出现其上。
问槐轻轻擡起构穗的脸将面具覆盖在她脸上,视线逡巡后调整了几下。
“嗯,大小合适。”他喃喃自语着,黑夜般的眼睛凝望构穗面具后的双眼,眼底罕有地流露一丝温柔。
眼前的女人又在说她不怕死,真如此为何还一副要哭的表情?
他不能回头,一切必须继续,他愿给予这个女人一丝安慰,让她宽心些。
“除了我,没有人会知道是你。”
一寸寸摸着面具边缘,冰冷的触感掩盖了她的相貌。她露出苦涩的笑容,感激道:“问槐你本可以不帮我的。你准备了这幺久,现在却要把我的请求考虑进去,失败的风险会增大吧。”
面具被构穗摘下捧在手里。
“犯错了便要受罚,遮遮掩掩的算什幺呢?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不能接受。”说完,构穗将面具归还。她抹去泪痕,看着那条挂在夜空中绚烂的星河。
西天没有黑夜亦无星辰,她来到了镇荒海才知道世上原有这样美丽的存在,可以汇成河流散为大海,挂在黑色的天幕上,不夺去夜的幽深又打破了亘古的空寂,令人望之便对世界生出无穷的向往。
今夜的星河格外好看,平原开阔一眼望到天边。遥远的地平线处,天幕是由黑至蓝的过渡色,星河也延伸到那个尽头。
人总会被与自己不同的人吸引。构穗的正直问槐一辈子学不会,面临惩罚他永远会选择逃避,甚至不知自己何错之有。
手中的面具翻来覆去,问槐若有所思看着满眼星河的女人。
他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这个勇于担当不怕牺牲的女人有着莫名的魅力,令他再度想占为己有。
压抑掉眼里的贪欲,问槐换了个懒散的姿势,手肘搁在支起的腿上。
“既然天女此意已决,我不会再多说什幺。”他另一只手抛起象征菩萨的小土块,毫无预料地令土块坠到地上。“我会帮天女请菩萨下莲台,而天女要做的是把握机会,用你那宝典上记载的灵术拖住菩萨。”
所谓宝典指的便是欲灵典。雪山遇袭后,问槐催促她勤加修炼。问槐修行天赋异禀,一生参阅的功法典籍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她读不懂的地方都找他请教。
所以,她欲灵典上记载的灵术问槐都知道。
“可发动欲动术的前提是被施术者需提前喝过阴水,我届时必须让他喝下去后才能发动此术……怎幺让他喝下去呢?”构穗投来询问的目光。
问槐耸肩道:“这就是天女要思考的事情了。一来我对宝典记录的灵术了解浅显,究竟如何运作天女比我清楚;二来事事都让我考虑,天女毫无主见怎堪此大任?三,地主家的牛也没有天女这般使唤的,我需要养精蓄锐,这两天请天女自己考虑这件事,莫来扰我。”
问槐句句在理,构穗字字受用,小鸡啄米般点头,一边吃一边思索起两日后的事。
问槐这厢吃了几口,起身去租帐篷。
外租帐篷的地摊前围满了人,争先恐后抢着为数不多的租赁帐篷。
一个矮个男人抱着抢到的帐篷,脸上残留惧色冲到长桌前。
“老板,登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说话极大声引人侧目。
“听说已经开始死人了?”
身后一个男人小声和同伴说着。矮个男人精神极度紧张,炸了起来回身吼道:“死人!对,死人了!这回是真的,字条不是假的!两日后必须去……不行,不能说,不能说……”
矮个男人捂住嘴,瑟缩地抱起登记好的帐篷冲出人群,极快没了踪影。
问槐收回漠然的视线,夹缝里他手指轻轻用力便将帐篷从一位健硕男人的怀里抢了过来。
来晚了便抢别人的,他没时间跑别家租。
男人左顾右看,愣是没明白自己牢牢抱在怀里的帐篷怎幺不见的,他无差别怀疑起身边每个挨着他的人,很快就挑起了一场乱斗。
怀中,影兽珠正隐隐发热。一只影兽死去,带着它经历的记忆涌入问槐的脑海。记忆中出现的男人,赫然是刚才那位惊魂未定的矮个男子。